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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上岗记(一)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一)引子:时空逆转

2008 年夏,河边终于在老胡的激励下考完了第一和第二步,可以参加2009年MATCH了。此时,老胡已经作完第一年住院医,即实习医年,正式荣升住院医,再熬三年就毕业了。老胡两口子在那个美国中部,被老胡自己称为“美国的兰州” 的中等城市郊区买了个挺大的房子,雇了个波多黎各姑娘每周帮助接送两个女儿两天,其余三天老胡两口子自己通过安排排班解决。所谓郊区,其实离城里也就十个迈。在洛山矶,纽约,芝加哥住的朋友都知道,十个迈算啥呀,近死了。这样的房子,在那些大城市六十万也拿不下来,在这里三十多万就搞定了。对了,还没有说老胡老婆小婉第二年也MATCH上了同一个大学的内科。“美国的兰州”这地方比较保守,其实不太喜欢收外国医学院毕业生,小婉能来自然跟老胡的斡旋有关。老胡当年考试的时候,小婉在照顾孩子之余,也在看书。老胡第一步仓促上阵,其中有个小原因就是因为老胡想抢个先。小婉在原来的城市继续留了一年,一边工作,一边看书。小婉之所以不跟老胡走一个是因为想让两个孩子再上一年学毕业了再换学校。但最主要是因为小婉的主任为了留下她继续做一年实验,答应给她找一个临床见习的机会。

老胡有几个个很要好的朋友在美国的兰州已经开业好几年了,做的是家庭医学和内科里的几个专科,这些人跟河边也是老朋友了。老胡跟他们说好让河边去诊所跟着看几天,然后给写推荐信,采用的还是老胡当年的老套子。虽然这样的推荐信其实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但至少可以凑个数,总算是临床医生写的。好在河边继承了老胡的学习资料,接受了老胡的惨痛教训,考分还比较拿得出手。河边在现实世界和网上的朋友圈中淡出了近一年,一心苦读,此时考试结束,要申请各地的医院,正是要重新回到朋友圈,寻求建议和机遇的时候。大家去河边的博客看2007年到2008年间的文章,可以发现河边在 2007年春夏,老胡MATCH上那一年曾经很活跃地写了几篇小说,随后就沉寂了。那是河边开始看书考试之前最后的疯狂,最后再干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

河边来到了美国的兰州,准备就在老胡家住些日子,每天轮流去那几个朋友的诊所跟着看病人。看到老胡的大房子,河边表面故作平静,其实心里一派羡慕,恨不得时间快快飞过两年,自己也能熬到这一步。嗯,澄清一下,在河边写的“老胡考医生”那篇小说中有八个结尾,河边和老胡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要说读者被搞晕了,连作者都不知道哪一篇写的是现实――因为没有一篇是完全符合现实的。为了故事的延续性,在这里统一一下认识。在这里规定,老胡和河边是十多年的交情,最铁的哥们儿,所以河边才会住到老胡家里,老胡才会帮河边找机会去争取临床实践机会和推荐信。还规定,老胡先当上住院医,而且就去了精神科。

在老胡后院宽大的木板平台上,老胡和河边坐在支着遮阳伞的桌旁,看着小婉跟两个女儿在游泳池玩耍,一边喝着啤酒,一边剥着煮毛豆有一搭没一搭的往嘴里送,老胡思绪回到悠远的过去。十年前,这两家人就经常到老胡新分的一居室一起做饭吃,吃完饭老胡和河边坐对面,小婉和河东坐对面,一起打“拖拉机” (又叫八十分)。还记得那时老胡和河边总是有意无意出点错,让两个夫人赢。其实,老胡和河边都是桥牌高手,会算牌记牌的,那时候又年青,记忆力好,要是不让,怎么可能输呢。老胡把思绪往回拉了拉,说:“河边,你考的分数比我高多了,明年肯定能MATCH上。你在写我的那篇故事里感慨,说MATCH的过程比考试跟让人心焦,MATCH完了搬家之类的琐事更累人,将来当住院医更不象人过的日子。其实你还没有真正体验。你马上就要体会报名申请和MATCH的艰难了,我就不多说了。关于我当住院医第一个月的故事一直没有机会给你详细讲过,今天就给你说说吧。。。”


既然本文写的是河边和老胡在2008 聊天时老胡回忆自己当年当精神科住院医第一个月的故事,就应该发表在2008年夏在时间的逻辑上才比较合理。但2008年夏那时河边会忙于报名申请,找推荐信以及找EXTERNSHIP等事宜,肯定没有时间写。而且,现在有些读者看了河边最近写的“住院医老胡”的故事,急切想知道老胡当住院医第一个月的情况,所以就提前一年发表。这么一提前其实更好,虽然写的是老胡的回忆录,但看起来反倒更象记录当时事情的网络日志。

以2008年过来人的眼光叙述这么个故事,可以多一些冷静和对人生的透视,少一些沮丧。对住院医生活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作住院医有多累多苦,特别是一开始时有多困难,多受煎熬,对身体和精神是双重的考验。如果总是在那里诉哭就太不利于激励后来人了。所以本文以这种把主人公放到未来再来反观现在的角度来写。这也是作者对写作手法试图创新的一种尝试。本作者也坚信上面所描述的2008年夏的场景会真正出现。

如果读者被河边搅糊涂了,在时空上倒不清楚,就不要理会这段引子,直接看下面的故事。故事由老胡提供素材,河边下笔成文。

老胡上岗记(十二)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十二)象上帝一样

象上帝一样,不是说多有法力。而是说上帝六天创造世界,一天休息,我们谁也不应该充大头,比上帝还勤奋。ACGME严格规定,住院医平均每周必须有一天 “free from all responsibilities”。如果哪个PROGRAM不执行,住院医可以向ACGME报告,PROGRAM就有可能被停办。而且是“零容忍”。老胡终于盼来了上岗后的第一个休息日。


上岗第七天,2007年7月8日,星期日

处理完自杀事件,老胡往急诊室方向走,准备取车回家。在急诊室外,巡逻的警察很礼貌地和老胡打招呼。老胡觉得当医生虽然辛苦,但能在社会上得到尊重,还是值得的。朝阳就要升起,天边泛出一点红光,老胡突然觉得有些踌躇满志。这六天下来,累得几乎要崩溃,要不是有朋友帮忙,老胡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顶下来。但辛苦了六天,老胡觉得自己学到了很多东西,成熟了很多,自己比那两个同在一个病放轮转的第一年住院医进步得快得多。老胡没有被这么多的值班和这么多病人压死,反倒变得更强壮了。

现在,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休息日,老胡决定要好好利用这一天。要睡好,吃好,还要锻炼身体。回到家第一件事情是睡觉。做过住院医的人都知道,住院医最缺的就是睡眠。能够抓紧时间睡觉,这是一个好住院医必须具备的素质。这不值班的睡觉和需要听呼机的睡觉是不一样的,没有被呼机闹成半疯状态的人恐怕很难APPRECIATE不用听呼机的睡眠是多么踏实多么幸福,因为这种自然的睡眠对他们来说很寻常,不觉得需要珍惜。就象人的健康,只有到了得病的时候才会体会到想当初自己什么毛病也没有时是多么幸福。

一觉醒来,快到中午了。老胡知道附近有一家中国餐馆味道还不错,开车不到十分钟就能到了。老胡在那里点上两个菜,然后到旁边同一个老板开的菜店买一些好做的和开袋就能吃的菜。买完菜回到餐馆时,老胡点的两个菜已经做好了,米饭是跟着菜一起给的。把菜拿回家去吃,一个人不在餐馆吃,那样象个LOSER。如果在餐馆吃,就要和朋友一起来。跑这么一趟,一周的菜都大致解决了,其余的就是找时间去一趟中档的那种美国菜店,买果汁,青椒,新鲜的三文鱼(生吃必须重视质量),开袋即食的熟虾什么的。不同的菜要到不同的店买,这不是教条,这是在美国生活多年的经验,凑合不得的。

午饭故意不吃得太饱,因为下午要去打球。在正式上班前就查到这个城市里有一些人打羽毛球,已经给在网上查到的联系人发了EMAIL,问明了打球的时间和地点。只要时间上能安排,老胡就去。一方面是锻炼身体,另外,开着车,看看路边田野的风光,也是一种放松,而且,还可以认识一些新朋友。

打完球回来,洗个澡,换上舒服的室内装束。从冰箱拿出几样中午买来的菜,老胡要重温一下自己炒菜,居家过日子的感觉。这一周来忙得也不知道每天的午饭晚饭是怎么打发的,星期天是唯一一天可以过得比较从容的日子。自己做饭,有几个好处,一个是便宜,一个是可以做自己想吃的东西,还有一个就是这是一种象征,说明自己还在过着正常人的生活。老胡对电影《芙蓉镇》里的一个场景至今记忆犹新,男主角生病了,豆腐西施给他做吃的。热热的锅里把菜放进去,兹拉一声响,老胡记得当时自己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相信那个男主角也演出眼泪了吧。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需要照顾的时候。一顿好吃的,不但能解馋,也是一片关心的物质体现。对于老胡现在来说,钱不是个大问题。要是想省事,完全可以出去买来吃。但有些东西买不到,比如炒腰花,那家中国餐馆不做,老胡想吃这一口就只能自己做。而且,更重要的是,老胡想听那兹拉一声响。一个人生活,还要承受这么重的工作压力,老胡需要这种自己照顾自己生活的感觉。老胡每次做菜一般只做两个,自己就一个人,做多了吃好几顿都吃不完。

一边吃晚饭一边看看电视,好象这是一个星期以来唯一一次看电视。看电视也不完全是消遣,得了解一点新闻,给病人做精神科检查时可能会用得着。吃完饭,老胡要给国内的父母打电话。对老人,当然是本着报喜不报忧的原则,隔着个太平洋,他们反正也帮不上忙,何必给他们添忧呢。而且,不知是因为他们的年龄关系,还是因为他们生活在中国,老胡却在美国工作了很多年,总之是父母的有些观点听起来总感觉实在是不着边际。还有就是要给老婆孩子打电话,这本来基本是每天都要做的事,但今天完全没有临床任务,心情格外轻松,时间也比较充裕,可以多聊一会儿。

这就是老胡上岗第一周的经历。之后的三个星期,老胡的工作能力提高了,值班也没那么勤了,每次值班也没有那么老被半夜里呼起来,老胡已经逐渐适应在VA医院精神科的工作,不再需要格外的帮忙了。以后每轮转到一个新的医院,老胡第一周都有些挣扎,但已经不需要额外的帮助,自己就能逐渐适应过来。现在,老胡已经进入第二年,该轮转的医院都轮转过了。不过,CL咨询老胡还没有干过,这种咨询跟以前轮转的精神科病房病人不一样。前面说过,收到精神科病房病人必须没有严重的内科外科等问题。如果有其它科的比较复杂的问题就要收到其它病房去,精神科去会诊,这就是CL咨询的工作。虽然这个工作老胡以前没做过,但有了一年的精神科工作经验,这点变化对老胡来说应该算不得多大的困难了。

后记
太阳渐渐就要落山,小婉把晚饭做好了,朝游泳池里喊吃饭。两个双胞胎女儿打闹着从游泳池里出来,披上大浴巾往家里走,夕阳映照下,曲线有点有致。想当年老胡在国内做留守先生时,两个小家伙还在上幼儿园,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生活中发生了这么多改变。在后院木板平台上,支着遮阳伞的桌旁,老胡吐出嘴里的两片毛豆荚,露出一副曾经沧桑,无畏无惧的神情,对河边说:“只要你能进到一个PROGRAM里,就没有过不了的坎。走,进去吃饭去。”厨房里,微波炉上的时间显示2008年7月12日7点50PM。

老胡上岗记(十一)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十一)痛苦的周末班

上岗第六天,2007年7月7日,星期六

周末在VA医院精神科值班的规矩是要看所有的老病人,写病程日志。如果头一天收了新病人,则需要和值班的主治医一起查房看新病人。要是大病历没写就需要写。如果有出院的病人还要办出院手续。所以最起码也要先忙上大半天,象老胡这样的新手,得忙到下午。这还不算有病房紧急情况或急诊病人。等将来有经验了,还要同时值VA和另一个大医院的班。

老胡一早就到病房,没办法,笨鸟先飞嘛。在主治医来之前能干多少先干多少。新病人是自己头一天收的,病情都了解,而且大病历也写完了。但这个病人有消化道出血的问题,虽然说想要转到内科去,但没转之前自己还得管。消化道出血在这里应该怎么处理,老胡心里完全没底。打电话问老默,老默说每开医嘱让护士每四小时测一次血压,每四小时查一次红细胞压积H AND H。老胡说不会,老默就在电话里告诉老胡找那个TAB,按哪个按钮。开完了,老胡说:“还要干什么?”心里想着得给点止血药或准备输血什么的。老默说,就这些了。因为病人大出血的可能不大,先这么监测着就行了。这么重的病人,只要知道怎么处理,原来只要两分钟就能把该干的事情干好。

主治医九点钟来病房,老威是出名的老好人,不过他有个毛病,就是喜欢闲聊天,你这边事情干不完要急死,他却跟你唠家常。老胡是下定了决心要把那个出血的病人转走,所以也不管老威唠够了没有,屡屡提出这个病人有情况,需要处理。老威终于看了病人,看完后,说你去呼内科值班医生,病人现在没有自杀倾向,我来写个主治医查房意见,说明这个问题,保证转到内科后我们精神科还会继续去看病人协助治疗。折腾了一上午,终于把病人转出去了,老胡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要是病人在精神科病房消化道大出血,抢救措施跟不上就麻烦了。这下好了,病人虽然是自己收进来的,但总算又在自己的班上转出去了,没给别人添麻烦。收的病人不合适,病房主治医会有意见的。

转完病人,老胡想起来还有一张光盘要交给老威,顺便就说起夜里看病人和见到急诊室主治医老M的事。老威知道老胡夜里还来看病人,觉得老胡表现很不错。老胡说,抱歉啊,老病人的病程记录还没写完,耽误您签字了。老威说,没关系,你接着写,我晚些时候再来一趟就是了。要说这精神科,大部分主治医人都很好,不知别的PROGRAM是不是也是这样。

这一天,老胡还有两个急诊室病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不多说了。老胡听说别人值班时有时就一个急诊室病人,有时没有病人。赶上自己总是两三个,不知道叫幸运还是不幸。不过,短短一周下来,老胡处理了十来个急诊室病人,觉得自信心有些膨胀,再也不怕去急诊室看病人了。老胡知道,那个同一年的非洲朋友才看过一个急诊室病人,经验比自己差远了。

这一天一干又干到夜里十二点。老胡上六天班值了三个二十四小时班,和急诊室的几个警察都混成见面就打招呼的朋友了。回到家,老胡心里默念,可别来新病人了,让我睡个完整觉吧。还真灵,夜里真的没有再来急诊室病人。

凌晨三点钟,呼机又响了,老胡心里这叫一个恨,恨自己运气咋这么差,值三天班,天天凌晨三点钟被呼,老天是生怕折磨不死自己吗?一看,是精神科病房。电话打过去,护士在那边叫唤:“DR胡!有个病人上吊了,被发现救下来了,这是很严重的事件,我强烈建议您过来看病人!”老胡五分钟飞车赶到,护士吃了一惊,啊?来得这么快!一看护士台前病人垂头搭脑坐在轮椅上,问他什么也不说。内科的值班住院医是住在医院里的,已经被护士呼来了。那个医生看老胡到了,就说,行了,你们自己的住院医来了,他能处理,我们赶紧忙我们的去了。NURSE MANAGER也被呼来了。电话上,护士正在跟主治医威医生报告情况。这要是老胡,还得犹豫要不要呼主治医。护士们可不管那一套,出了自杀这么样的大事,得把所有相关的人都叫遍!其实,老胡来是来了,也不太知道应该干啥,倒是有个老护士在那儿搬病人的手脚,一通查,还挺是那么回事的。老胡等她写完记录一看,奥,原来要查这些,原来是用这些词的。主治医指示,查个颈部正侧位X光片,看有没有颈椎脱位,再有就是安排一个专人看着病人,别让他再自杀了。就这么件事,折腾了老胡两个多小时。老胡仔细想一想,自己其实也没干什么。后来,周一上班时,老胡正在那儿忙自己的事呢,突然有个身材高大的老医生站在老胡面前,说:“你就是胡医生吧?”老胡一惊,这么严肃,要干什么?老医生接着说:“我是冯医生,VA医院精神科负责人。我代表VA精神科向你表示感谢。感谢你星期六夜里来病房处理紧急情况。”老胡一下就想起国内说惯的谦虚话:“这是我应该做的!(WELL,THIS IS MY DUTY。)”

老胡当时可想不到,自己根据病情需要夜里到医院看病人的事情正符合了VA领导阶层强行推行新政策,要求精神科住院医夜里必须来医院看病人的需要,所以特意来表彰。老胡所在的PROGRAM要维持自己住院医必要的休息,但VA医院觉得自己给了PROGRAM钱就必须尽量多使用。在在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暗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说到底还是丑陋的金钱在作怪。这就是美国,治病救人的医院也不例外。更丑陋的事情就不说了,省得破坏了大家美好的印象。

老胡上岗记(十)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十)急诊医生老M

夜里三点,老胡的呼机又响了,一看号码,知道是急诊室,其实不看也知道,十有八九是急诊室。老胡想,这个时间,按规定是不去看病人的,如果病人有自杀倾向,下个医嘱收进病房就行了。哪知道电话一打过去,对方自报家门,说是急诊室的M主治医,一副谁都得知道他的样子。老胡刚到这里没几天,人生地不熟的,不知这是哪方神仙,什么来头,只得恭敬从事。M主治医居然发话,说:“这个病人有自杀想法,需要收到精神科病房,而且你应该来急诊室看病人。病人没有紧急的内科情况。”老胡一听,这口气也太强了,都不带商量的,本来病人该不该住院应该听精神科会诊意见,咋他就决定了,而且既然要收,就肯定不需要看病人了,收进去下一整套常规医嘱护士就会照医嘱执行了,咋他还非让去看病人,什么来头?心里一合计,自己要想抗争,估计得抬出自己的主治医来。在这深更半夜的呼主治医,主治医嘴上不说,心里估计不会太高兴。再说了,要想跟主治医汇报,也得自己先看过病人,不能一问情况什么都答不上来。这是一场就算能赢也赢得不值得的战争,这样的战争最明智的办法就是根本就不打,直接照人家说的去做。不就是夜里去看个病人吗,这就是住得近的好处了。老胡说,行,那就让他们先办入院手续,五分钟就到,就在急诊室看病人。

到了急诊室,先看病人,病人是个老兵(VET,退伍军人)。当然是VET,这是VA医院嘛。这个病人也确实比较老了,有多年的用毒品史,而且酗酒是个大问题,已经影响肝功能,有食道静脉曲张了。另外病人还有慢性疼痛问题,这在VET中很多见。病人最近几年没有工作了,家里帐付不出来,很快就可能被人赶出去没地方住了。病人严重抑郁已经有一阵子了,现在萌生自杀念头其实也很自然,病人说想开车撞到桥上去。在老胡看来,这个病人是真抑郁,真想自杀,所以单从这点上说,收住院是有道理的。但问题是精神科病房不能进行输液等治疗,因为针头和输液管对于精神病人来说都不安全。所以病人收到精神科病房的前提是必须没有严重的内科问题,如果有内科,或外科等问题需要解决则先收到内科等病房,精神科可以去会诊。这个病人血红蛋白有些低,病人说肚子疼,老胡一按还有点压痛,一追问病史,病人说大便变黑两个星期了。看来病人有上新近活动的消化道出血,这事情不该让精神科的小会诊医生先发现呀,急诊室的内科主治医是有责任的。老胡觉得得跟M主治医谈谈,看他怎么说法。

真正见到M主治医,还是满和善的一个人,老胡说:“病人已经办手续了,大概也只好先收到我们精神科病房了。不过,我们收住院本来是应该要求 “MEDICAL CLEAR”的,这个病人黑便两周了,血红蛋白还低,显然没有MEDICAL CLEAR”。” M主治医说:“病人有黑便,他没有跟我说过。这个病人情况病情需要住院治疗,至于住内科还是住精神科是两可的事情。对于精神科来说,黑便和血红蛋白的降低处理起来可能觉得不太得心应手,但这些问题在内科不算太严重。先收到精神科吧,不行就找内科会诊再转到内科。”M主治又接着说:“我不太赞同精神科值班医生夜里不来急诊室会诊的规定,如果能来看病人对病人的治疗更好,我觉得病人的治疗是第一位的。”M主治接着给老胡戴了个高帽:“你是最近几年唯一一个夜里来会诊的精神科住院医,我觉得你做得很好。”之后M主治医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经历,说是原来也干过精神科,时间长了想要变化就到急诊室科来了。老胡说,以你的资历为什么要选择在急诊室值夜班,M主治答,值夜班也很好,值完班就完了,不用象在病房当主治医那样下了班还得想着病人,而且下班以后的有很多白天休息的时间可以供自己自由支配,这也是一种选择。老胡后来了解到,这种在一个专业干了若干年决定换个样的医生还不少呢。其中有一个卫医生和这位M医生正相反,是干到急诊科主治医以后又从新做精神科的住院医,现在当精神科主治医好几年了。

M主治问,你今天的当班主治医是谁呀?老胡说,是威医生。M主治说,我跟他太熟了,你明天如果能见到他给我问个好。老胡说,明天是星期六,还是我们两个值班,既然今天收了新病人,他明天上午就会来病房看病人,我就能见到他了。M主治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光盘,交到老胡手里:“麻烦你一件事,能不能把这张盘交给威医生,里面是他星期一讲课要用的幻灯片。”老胡连声答应没问题,巴不得能有机会讨好一下威医生。虽然师兄默医生早就说过威医生是个老好人,但多讨好一点总没坏处。这么一折腾,老胡心情又好了,觉得给M主治留了个好印象:又勤快,又听话,又友好,又挺细心,能干――发现病人有消化道出血问题。M主治又和威医生那么熟,这一趟辛苦得值得。

该送病人去病房了,老胡对待在边上的保安说,送病人去精神病房吧。保安可恭敬了,很歉卑地说,我可以护送,但必需有个医生或护士陪同病人一起走,要不要我打电话叫病房的护士过来?老胡说:“算了吧,护士也挺忙的,我送一趟吧。正好你陪着我认认路,省得我老走错。这医院太大,我刚来没几天,除了自己的病房,找什么地方都得转半天。”保安找了辆轮椅车,推到病人屋子了。老胡想帮忙开门,人家根本不需要,自己一手开门,一手推车,可利索了,一看就是这种事老干都干熟了。保安请病人坐上轮椅,然后去开门,示意老胡推车。老胡将病人从急诊室推出来,进到过道里。保安对老胡说:“您得接着推,我们保安不能推病人,这里有个责任问题。”老胡说:“没问题,我明白。我推。”一行三人向病房进发。老胡心里生出一个很不恰当的联想,这咋有点象西游记涅,病人是唐僧,体格最差,轮椅就象白龙马,俺五大三粗的,就象那整天被作弄出苦力的老猪,保安嘛,格斗型的人物,自然是那孙猴了。这么想着,心情更好了,就差把那首主题歌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给唱出来了。乐极生悲生悲呀,老胡根本想不到几分钟以后自己的情绪就要整个颠转成窝火和烦恼。

老胡把病人送到病房,有一个老护士一看病历不高兴了,说你怎么把消化到出血的病人收进来了,你知不知道精神科病房不输液的。老胡说,急诊室的M主治医说让收的,我也不能说不呀,而且他说他以前还在精神科干过。护士说,他是个ASSHOLE!他从来没在我们科干过,他是在“DRUG ADDICTION”那边干过。得,好不容易交个主治医朋友,又成了ASSHOLE了,老胡的心一下从兴奋的高峰落到失望的低谷。老胡只好说,明天还是我值班,我使劲把病人转到内科去。后来,老胡才知道,这个护士是整个病房里最差劲的护士,整天找别扭。

老胡一边和护士说话,一边叫住保安,说等会儿你得陪我回去,我还不认识路呢。跟护士把事情交代清楚后,老胡让保安陪自己回急诊室,准备在那里找台电脑写大病历。一路上,保安给介绍都是那些部门。还告诉老胡医院有两条主要通道,记住了这两条主要通道就不容易走丢了。另外,每隔不远墙上就有医院地图,保安跟老胡简单说了说怎么快速看地图。真没想到,这大半夜的,会有个警察朋友这么耐心地给做一个医院的“PERSONAL TOUR”。看着高大的警察朋友别着手枪,吊着大警棍,很友好又尊敬地给自己介绍医院的地形,老胡感觉不错。一路走到急诊室,老胡的心里又开朗了。

老胡上岗记(九)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九)第二次值班

上岗第五天,2007年7月6日,星期五

不知总住院的班是怎么排的(另一个总住院管排班),星期五和星期六又轮到老胡值班了。现在住院医工作时间是有上限的:比如不能连续四周每周工作超过80小时;每七天里必需有一天完全不工作;住在医院的值班不能多于每三天一次;连续工作不能超过24小时,如果需要继续出门诊或听科,最多再加6个小时。所以连续值班两个24小时似乎是不符合规定的,但这里有个特殊情况,就是老胡所在精神科规定住院医值班可以不在医院住,晚上不去看病人。前面说过了,老胡所在的精神科每年只招四个住院医,四年加起来才十六个人,还没有内科一年招的住院医多,但同时要在好几个医院值班。所以这种规定也是不得已,但已经运转了很多年,一直也没有什么问题。有些很小的医院不招精神科住院医,日子不也照样得过。

白天照常是病房的常规工作,早晨七点半进病房看自己管的几个病人,然后找个电脑开始写病程日志,十点钟是治疗组会议,之后是简短地把新病人带过来和医护,社工,神职人员见面。然后分别和主治医具体讨论病人病情,开医嘱,联系会诊等各种事宜,办理出院手续等等。几天下来,老胡已经基本摸到一点门了。下午办完自己该办的事情就该回家听班,等着呼机响了就回电话。还没等老胡走呢,从精神科门诊赶最后一班车收住院一个病人。老胡一想,如果自己今天不写大病历,就该明天的值班医生写,那还是自己。明天还得忙明天的事,干脆今天就把该干的事提前干了。

晚上八点钟,老胡写完病历还没离开医院,急诊室有个病人需要会诊。老胡想,自己反正就在医院,有病人就去看吧,这样不容易出错误。凭着上次的一些记忆,在医院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急诊室。先不看病人,先把病历调出来看一看。原来这个病人是急诊室常客了,用毒品成瘾,经常是没地方住,没饭吃了就跑到急诊室来声称要自杀,混顿饭吃,或者等着收住院,以前的医生曾经给过他“装病”的诊断。这次急诊室医生的先期工作做得很好,病人的尿筛查显示有可卡因和大麻。老胡把病人找来,问病人是不是要自杀,病人说是想自杀,自己情绪特抑郁;问有没有一个具体的计划,病人说有呀,可以过量服药或者跑到马路上让汽车撞死。老胡在这儿一边问着,病人一边开始不耐烦,说自己还没吃晚饭呢。老胡心里想,想自杀的人还琢磨要吃饭呀,这又不是上刑场前吃顿饱饭。老胡说:“你要自杀,我就得把你收住院。要是进了病房,过了吃饭的时间上哪儿找饭吃呀。如果你觉得你的自杀念头只是想想,并不是真要自杀,那你就不必住院,或许我可以帮你在这儿想想办法弄顿吃的?”病人立即面露笑容,满怀期待,说:“那就太谢谢你了。我其实还不想死呢,我还有那么多事情没有做呢。我吃了饭就走,保证不自杀。”

老胡早就听说急诊室可能有办法帮病人弄吃的,就去找护士问,护士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说: “有,我这就给你准备去。让他吃了走人。”过了几分钟,护士端来香味扑鼻的一份烤鸡,病人开始在那里吃。老胡在电脑上打字写病历,鼻子里闻着那香味,跟病人说:“你知道吗,我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你这东西也太香了。”病人说:“是啊,是啊,好吃,太谢谢你了。”老胡问:“你现在情绪怎么样,还抑郁吗?”病人说:“我感觉很好!不抑郁了。”老胡问:“还有自杀的想法吗?”病人回答:“没有。”老胡给病人一个台阶,说:“你知道用毒品对身体有害,对吧?用毒品也可能会使你情绪低落,想自杀。我们有不少帮助戒毒的PROGRAM,建议你到精神科门诊就诊,他们那里有相关的材料,你可以考虑参加某些PROGRAM。”病人说:“行,我会去的。”谨慎起见,老胡呼了当天值班的主治医,把情况汇报了,说自己想让病人回家,不收住院,按规定应该让主治医决定。主治医在家里也能调出病人的病历,看了以后说同意。这样,病房就不用收这个装病的病人了。

VA医院和老胡下个月要去的州立医院不一样。在那个州立医院,装病的少,好多病人不想住院,需要违背病人医院而强迫收住院,因为病人的病情直接危及自己或他人。在VA医院急诊室,有不少病人都是老病号,十分熟悉整个VA医院医疗系统的运作,这些病人可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所谓SECONDARY GAIN)装病。作为一个精神科医生,不但要懂得精神科疾病的诊断和治疗,还要会鉴别病人是否在装病,更需要能够巧妙地处理。另外,还要了解相关的医疗政策和病历上如果记载这些内容,这些都需要一年又一年的实践,靠的是多看病人,经验的积累。

老胡虽然吃饭晚了,但能避免将一个不应该收住院的病人受进病房,心里还是很愉快的,觉得自己的存在起了一些作用。老胡完全没想到的是,在随后的这一夜中,自己的情绪会从高涨到低落,再从高涨到低落,又到高涨,折腾好几遍。

老胡上岗记(八)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八)下夜班是这么下的

七月五日,星期四,上班第四天。

早晨七点钟起来,准备准备就去上班。七点半到病房,开始看自己管的病人,这回自己的那几个病人都认得了,看完病人赶紧找个电脑LOGIN,然后写病程记录。看见几个医学生正在那儿很没意思地晃来晃去,老胡知道他们也是才来没两天,这几天忙得都没顾上理他们。老胡想起自己一开始时没有模板很不方便,就问他们有人给他们模板了吗,结果还真没有。老胡想起自己几天前没有模板,等着跟主治医说话老也轮不上的惨状,心有不忍,说,那你们谁来,我把模板拷贝给他,然后你们都管他要。这么一折腾,时间又过去了,又到十点钟治疗组会议了。开完会照例是简短地看一下新病人,然后开始着手做主治医布置下来的事情,比如哪个病人要办出院手续,哪个病人要做个头部的CT,哪个病人需要查血药浓度,哪个病人需要给家属打电话进一步了解病史。中午有个内科和精神科联合查房,PD老艾要求大家都去。在这点上病房的主治医很配合,总是同意,约好下午回来再一起商量有些病人的具体安排。老胡也没问下了夜班是不是下午就该休息了,心想反正自己的事情也没干完,就算按规定可以休息也没有用。下午四点钟,总算大致把急着要办的事都办完了,老胡决定先去一趟银行办个需要抓紧办的事再回来。五点多老胡又回到病房时其他的医生都走了,老胡正好清静,把一个明天要出院的病人的出院小结先写完。六点钟,老胡刚坐到自己车里,老默打来一个电话,说晚上有一个药厂请了个医生讲讲抗抑郁药,还有饭吃,问老胡去不去。那还用问,去!

老默坐上老胡的车,一路上给老胡指着路。老默说,这个地方自己都去过两次了。这两个星期老默的老婆带孩子去加州玩了,没人给做饭,所以老默对这种活动比较积极。如果没有人请吃饭,老默就叫上另一个单身的住院医一起出去上饭馆吃饭,认识老胡后还叫一下老胡。到了那家牛排餐馆,药厂的代表等在门口,见到老默打招呼,老默就介绍这是DR胡,新来的住院医。进到里面,已经有好几桌人坐在那里聊天,看到三年级的老安,老侯和老皮也都到了,还有老胡同一年的非洲兄弟老阿,老默和老胡凑过去。老安拿出总住院的派头,说那几个一年级的怎么没来,我们都听过好几遍了,要不是为了陪你们一年级的我们就不来了。老默指指另一张桌子:“那里坐的是你以后要去的一家私立医院的医生。”又指了指一个正侃得来劲的:“那是你下个月要去的州立精神病院的病房主治医。”老胡一想,这倒合适,先在饭桌上见见将来的主治医。

很快,侍者就过来让大家点菜了。吃过正式西餐的都知道,点完菜得等一阵子才能做好,特别是象这样好几大桌的。这段时间正好用来讲课。老胡以前没干过精神科,讲什么对于老胡都是新鲜的,听了觉得还挺有收获。不用做饭,免费吃顿好吃的,还能听课学东西,认识人,这等好事以后一定要多来呀。老胡当然明白没有人当活雷锋白白提供这种服务,其实药厂的人是希望能说服大家自己的药最好,请大家多开。老胡作为第一年住院医,用药的决定一般都听主治医的,显然帮不上什么忙。就算有权力决定,也不能凭个人好恶,得根据病人的病情决定。不过,如果药厂拿出数据,讲得有理,则听众至少会对这个药有个印象,以后就容易考虑用这种药。回到家都十点多了,这个下夜班下的。但老胡觉得挺充实,精神上和肚子里。

老胡上岗记(七)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七)深夜的急诊室

下午,老默打来一个电话,问值班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老胡说比较忙,老克和老安都来帮忙了,自己还能应付。老默就说晚上一起吃饭,按规定晚上可以不必待在医院的。老胡心想正好,有老默在边上,万一急诊室又呼了,也好有个人指点一下,老胡都不知道医院的电话号码是什么。老胡很主动地要求自己开车,到一个自己去过觉得还不错的中餐自助餐馆去。一路上老胡手都有点抖,饿的。车开得有点晃悠,老默觉出来了,说你小子开车比较猛。老胡赶紧定定神,抓稳方向盘,说自己其实一向是个好司机,很安全驾驶的,今天是有点累了。老胡之所以选自助餐是因为不知道穆斯林兄弟啥口味,让他自己挑去吧。已经离开的老阿对穆斯林的规矩不太严格,老默对宗教是比较虔诚的,据老阿说老默一天要祈祷四五次,老胡见过老默两次祈祷,时间都有三十分钟左右,真不知在那么紧张的住院医工作中他是怎么抽出时间祈祷的。按穆斯林的规矩,老默不喝酒,不吃猪肉,其实也不吃非手工屠宰的任何陆上动物,水里的没有问题,鱼虾都可以吃,植物也没有问题。选自助餐的另一个原因是吃得可慢可快,不存在等菜的问题。老胡当然记得自己毕竟还在值班,点了菜还等着菜端上桌的时候要是呼机响起来就麻烦了。

刚吃了一盘,老胡的呼机就响起来,老默告诉老胡VA医院的总机号码,听到电话里混厚的男声提示,再按一,然后按四位数好码。好象VA医院的电话都是这样的。急诊室医生接了电话,老胡说自己是精神科值班住院医胡医生,对面就说我们有一个病人,叫什么什么,有自杀倾向,想请精神科会诊,因为你们这方面经验比较多。老胡听了就笑了,说:“我比你多三天的精神科经验。不过,我边上有一个三年级的住院医,我们商量一下马上再给你打电话。”老胡放下电话,老默问:“对方医生姓什么?”老胡不知道,老默问:“病人名字和社会安全号最后四位记下来了吗?”老胡说自己记名字最差了。老默问:“病人排除内科问题了吗?”老胡又没问。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老胡说,还是你帮忙打电话回去问得清楚。老默打过去,说:“这是默医生,三年级住院医。”话音虽不高,底气却很足的样子。

医生这行当真是靠年头啊,特别是一开始的时候,第二年的就是比第一年的高一大块,第三年的又高出一块。这个高既表现在知识经验的增加,也在对医院规矩和其他科医生的熟悉,还体现在自信心的增加。当然,自信心必须随知识和经验的增加而增加,如果自信心超出知识和经验而增加得过快就容易出事了。老默果然厉害,问内科医生有没有了解病人近几天是否用过毒品,病人除了自杀的念头有没有真正有一个自杀的计划,问有没有查生化常规,学常规和尿毒品筛查。结果急诊医生一样也没有做,看来也是个新手。老默对老胡说,“其实你不必要告诉他你才工作三天。”老胡一想,也对,不管你有没有经验,挂了呼机会诊就是你的责任,人家不会听到你经验不足就免了你的会诊。告诉别人自己才上三天班只会使人对你的意见更没信心。老默说,这些检查结果回来至少要两个小时,按照科里的规矩,你可以不去看病人,在家等着结果出来,然后将病人收入院。两人总算把晚饭吃完,老胡值着班心里有事,着急回去,要不然再多吃两盘没有问题。老胡执意非要自己请客,老默也就不坚持了。老胡现在需要帮忙的地方多了,自己一时还帮不上别人什么忙,只能争取吃饭时请客和主动开车让别人搭车之类的事情找平衡了。

回去路上,老胡说,我都不知道去急诊室怎么走,白天老安带着在医院里走过一趟,饶了多少个弯走到的,晚上自己走非迷路了不可。老默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医院正门晚上八点就关了,晚上应该从急诊入口进去。于是,老默指着路,让老胡开车到急诊室门口兜了一圈。回到公寓楼,老默说把常用的医院电话如急诊室和病房电话写给你吧,老胡才想起自己今天就这么仓促上岗值班了,这些应该知道的东西都没有一个正常的途径知道,得靠和老默的私交才知道,这上岗前的培训也太不到位了。老胡拿着写着一堆电话号码的纸离开,老默还不忘叮嘱,我反正就在同一个楼里住着,有什么问题实在拿不准就来问我。

晚上十点,急诊室又呼叫了,报告化验结果。老胡一想,自己第一次值班,不能自己拿主义,而且记得一个发下来材料上提过急诊看的病人都要向值班的主治医咨询。可是,老默提醒过,太晚了没什么大事尽量不要找主治医,那怎么办?找总住院老安吧。老安倒痛快,听完老胡报告病人情况,就一句话,“去急诊室看病人。”得,不问也就不问,把病人收到病房就完事了。问了,有指示了那就得照着执行。老胡给老默打电话通报情况,说要去急诊室看病人了,老默说,老安怎么让你去看病人呢,一般都不用去的呀。老胡说,反正住得很近,去就去吧。老胡原来在国内同一个医院的一个同事刚在这里的内科做完住院医,她的经验是,一开始时经验不足,急诊病人最好都亲自去看过,这样不容易出事故,而且可以学东西增加经验。所以,老胡对去急诊室看病人没有什么意见。在国内时,老胡那家医院是出了名的严格,讲究的是亲自没有看过病人就不能对病人发表意见,对于亲自看病人掌握第一手资料的做法老胡早就习惯了。

急诊室其实不远,走着也能走到,但夜里这一片地区不太安全,所以必须开车去。这里的习惯是平时都穿着白大褂在几个不同医院之间走来走去,进医院的餐厅也穿着,开车时也穿着。白大褂也不在医院统一洗,而是自己在家里用洗衣机洗,好象白大褂不脏不沾细菌似的。老胡在国内时,去食堂或出去到商店买东西都不许穿白大褂。老胡入乡随俗,穿上白大褂就开车出去了。路上见到好几辆警车在巡逻,老胡见到警察还跟自己打招呼呢。老胡自从有一次超速被警察逮住,见到警察就有点不自在。现在倒好,身上穿了白大褂,警察居然很客气地打招呼,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呀。

到了急诊,若大的停车场只有二十几辆车。老胡停好车往急诊室走,急诊室外有一两个保安在转悠,见到老胡过来,很主动地打招呼,令老胡感觉很好。进到急诊室,问急诊室医生病人在哪里,急诊室医生对会诊医生都很殷勤,因为这意味着病人有可能转到别的地方,能解决他们解决不了的其它科问题。老胡已经知道急诊室会诊的要点,就是鉴别病人是不是真有自杀的危险,需不需要收住院。这个病人说是自己老用毒品,几个小时前刚用过,觉得情绪特低落,活得没有意义,自己住的地方全是用毒品的人,不想回去了,想参加一个戒毒PROGRAM。老胡问完病史,呼老安,老安听完老胡报告病史,说:这个病人不需要收住院,戒毒PROGRAM的工作人员反正要到明天早晨才开始工作,让病人今天找个不用毒品的朋友家住下,明天一早去VA医院精神门诊就诊,到那里让他们安排戒毒的问题。老胡把VA医院精神门诊的电话也给了病人,再三叮嘱确定病人明天会去精神门诊就诊,在病历上记载下来。病人既然明天要去门诊,还想参加一个戒毒计划,他今晚就不会自杀。

如果不来看病人,就必须把说是要自杀的病人收住院,这样就会增加病房不必要的工作量。老胡这么辛苦一趟,就能决定让病人回家,同时自己也学到了急诊室处理自杀病人的一些原则。老胡觉得来这一趟还是有意义的,老安让自己来急诊室也是应该的。

回到家时,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赶紧睡觉,第二天还得早早起来去上班。夜里三点,呼机又响了。老胡打电话过去,原来是病房。护士说,有个病人起来上厕所摔倒了,没有外伤骨折癲痫的迹象,你不必做什么特殊处理,但根据病房的规矩,凡是病人摔倒必须及时通知值班医生。老胡只能说,知道了。心里想,这种好久都不发生的事咋就让我轮上了,老天真想折磨死老夫吗。

老胡上岗记(六)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六)第一次值班

上岗第三天,2007年7月4日,独立日,星期三。

七月四日独立日,不上班,但老胡值班。这是老胡第一次值班,上面也没有高年住院医。三年级的老默和中国人老侯都提前打过招呼,如果有问题就问。两个总住院也表示有问题可以问,其中三年级的黑人老安还说要来医院看看。当天值班的主治医正好是老克,也说好九点钟要来看病人。主治医值班,如果有出院的或新入院的一定要来病房,否则的话,可来可不来。老克是属于工作比较勤恳认真的,又赶上一年级新住院医值第一个班,所以考虑都不用就决定要来。老胡就这么赶鸭子上架了。老侯有家有口的,住得比较远,所以老胡想好,有事先找老安,谁让他当总住院呢。如果有什么太蠢的问题或不好意思提的要求就找老默,朋友嘛,就得在困难时候尴尬时候帮忙。

周末值班要做的事是先把病房的病人全部看一遍,如果有出院的要先给办出院手续,然后写所有病人病程记录。值班主治医一般会希望值班的住院医尽早写完,他就可以来医院一次把事情都做完,早早电子签名。之后,如果有其它病房会诊或急诊室病人就要去看,如果需要收住院就收。到了晚上和夜里,原则上可以不去看病人,如果急诊室内科医生确定病人是有自杀意图,而且没有严重的内科情况就收到精神科病房严密观察和给予抗精神病药物。如果内科医生觉得病人不是真的要自杀,但又不敢把病人放回家,精神科住院医就要去看病人,向主治医汇报,决定能否让病人回家。

通常每次值班能有一两个急诊病人,因为如果急诊室的内科医生经验丰富,通常十个声称要自杀的病人只有一个需要叫精神科会诊。而真要是这样的内科医生请的会诊,,那基本就是真的要自杀,精神科的值班住院医闭着眼收到病房就行了。另外,平时还有一个很高年的心理医生每天下午到晚上待在急诊,如果有病人要自杀内科请精神科看,他先看。他会把该做的尿检毒品筛查,生化血常规检查等都先做了,确保病人的问题不是内科问题引起的。而且有些病人其实没想自杀,只是想找地方住或找饭吃,就声称要自杀,期待被收入院,因为他们知道“自杀”这个词是收住精神科病房的“BUZZ WORD”。这个心理医生很了解这些,如果碰到这种病人,他会想办法安排病人去收容所,帮病人弄一顿饭。这样就不会把不必要收的病人收住院,占住宝贵的床位,给病房的所有医护人员增加不必要的劳动。在好几个VA医院有二十五年经验的主治医纪医生一针见血地指出,VA系统的资源经常被这种装病和用毒品的病人滥用。这种事情其实有点象中国以前的公费医疗,其实病人不需要看门诊,但为了开药能报销必须去,给医生增加了不必要的劳动,给病人增加了不必要的麻烦。那时中国的一些住院病人还不愿出院,因为住院的费用全免,在门诊则自己要掏一部分。在美国,大部分其它医院不存在病人不愿出院的问题。这一切,都和医疗体制是否合理有关。老胡是来进行住院医培训来了,没想到这么早就要涉及这些体制的问题。

老胡连病人都认不全,到九点种也就刚把病人看完,老克来了。昨天夜里收了两个新病人,按规矩,老克和一起老胡看了新病人。然后老克很体贴地说,你先写两个大病历吧,老病人的病程记录我先开始写,我写过的你就不用写了,老胡心里这叫一个感谢。后来,在住院医培训委员会上,高年级住院医集体批评老克工作效率低,还老拉着住院医一起看病人使住院医没有时间写病历的情况,老胡紧着为老克说好话。对于已经有一些经验的高年住院医来说,老克的方式是有问题,但对于新人来说,和主治医一起看病人是个学习的好机会。而且,老克工作时间很长,为人又好,只见到他帮助住院医,很少见到他批评住院医,真不应该受那么多指责。到了工作一个月以后,老胡已经成熟多了,这时候要是问老胡他喜欢跟老克,还是喜欢跟风格完全不同的主治医老纪,老胡心里肯定愿意跟老纪。但老胡在给新来的医学生介绍情况时,只是很中性地介绍两个主治医的风格各有不同,老胡怎么也不愿意把太多消极的词放在老克身上。象老克这样能够亲自出马替住院医做这么多事的主治医应该是很少见的。老胡能在最艰难的第一个月遇到老克应该说是幸运的。

快到中午了,老黑总值班高大壮硕的老安来了,一看老胡和老克坐在对面,正在那里奋力打字,说:“老克在这儿,看来不需要我了。”话音未落,老胡的呼机响了,一看号码,老安说是急诊,病历等会儿再写,我陪你一起去急诊。老胡给急诊室回电话说是马上就到,在老安的指点下问了病人的姓名,社会安全号的最后四位数字和简单病情。还没等离开办公室,呼机又响了,这回是个病房要会诊,老胡说那个病房在哪儿我都不知道。老安说,我们分头行动,我先带你到急诊室,你先在那儿问病史,病房会诊我帮你去看,看完了回急诊室教你处理急诊病人。在急诊室,让急诊室医生帮着找到病人,老胡就开始问病史。老胡也不知道急诊病历应该怎么写,急诊病人应该怎么处理,只是在那儿装模作样问病史耗时间,一心等着老安来。老安老也不来,老胡没办法,总不能和病人呆坐在那里吧,只好把住院病人全套问病史查体都用上。

终于问到实在没得问时,老安出现了。老安上来先向老胡了解病史,老胡已经问出来病人用可卡因,一天用多少,最后一次什么时候用的,但老安问病人最后一次用了多少,老胡就答不上来了。这倒不是老胡偷懒或者工作不够细,因为老胡实在是不知道哪些信息重要,必须要问到。病人是个黑人,有用毒史,和老婆分居,最近跟一起住的女朋友又闹别扭,就想不开要自杀。老胡问病史的时候,一时不太适应病人的黑人和地方口音,经常有些问题要重复问一遍。老安一来,很垮很放松地倚在诊床边,跟病人就象唠家常一样,病人都活跃了一些。这些美国医学院毕业的医生在语言上是占了大优势,特别是老安,作为老黑,跟老黑病人交流起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这种语言优势,所有的美国医学院毕业都具备,他们甚至都不觉得这是什么优势。但外国医学院毕业生,特别是非英语国家来的,就存在明显的劣势,有那些美国人想都想不到的要克服的困难。要想做到和这些美国医学院毕业生一样好,唯有在时间上额外付出,在业务上更精更熟一些。这些都需要时间。在短期之内,竞争不过美国医学院毕业生,这个事实必须正视。好在老胡这一年大部分都是外国医学院毕业生,这对老胡来说比较有利。

还回到那个急诊病人,老安真是个爽快人,决定很简单,就两条,收住院,写大病历!VA医院的病历管理都是联网的,老安就在急诊室指点着老胡怎么开收住院的常规医嘱。完事后,老安走了,老胡干脆坐在急诊室写大病历。正好刚才等老安的时候把病情问得特详细,直接用来写大病历就行了。昨天值班医生收的病人是晚上来的,所以按规定不用写病历,由第二天的值班医生或者正常上班时轮到谁收谁就写。老胡这个病人是下午两点收的,所以老胡要写病历。一天写三个大病历,这在精神科不太多见,老胡第一次值班就赶上,真锻炼人啊。这三个病人虽然老胡都写了病历,却只有一个归老胡管。老胡觉得自己病历都写了,病情比较了解,就接着管,以后让另外两个住院医多收几个不就完了,但主治医坚持必须这样管理,老胡也没有办法。老胡早晨准备吃了公寓楼里提供的多纳圈再去上班的,结果赶上节日不提供,就只好不吃了。哪知道这医院工作比不得实验室工作,一忙起来午饭就没时间吃了。大过节的,下午医院饭厅也不开门,老胡有一大堆事情没做完也不愿跑到远处去吃饭,只好先这么饿着,期待下午早点把工作结束好去吃一顿好晚饭。短短三天就有两天吃不上午饭,老胡知道早饭是一定要吃的了。现在是又累又饿又急,嗓子眼里难受,直恶心。老胡一辈子一共就三次紧张辛苦到出现身体反应,一次是准备大学毕业论文,还有一次是来这里面试那次。老胡心想,真行呀,上来就给来个下马威,练过功夫这么好的体格都眼看就要给整趴下了。

老胡上岗记(五)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五)上岗第二天

上岗第二天,2007年7月3日,星期二

早晨,还没等定好的闹钟响,老胡已经醒了,赶紧起来穿衣服打领带。老胡在实验室干了好几年,每天不打领带,以前在国内作医生时也不打领带,所以现在打领带不太熟练,需要费个几分钟。老胡当时为了面试,认真置过装。这回上岗前,老胡怕一工作了就没时间出去买东西,所以提前已经买好了一些免烫衬衫,领带和西裤。老胡没上班那几天也很忙,其中一部分事情就是出去买这些东西。老胡的车放在地下车库里,但老胡先坐电梯到一楼大堂,那里有工友每天准备好的早点,就是多纳圈。记得那时老胡对门的老阿说这是本公寓楼的一大好处,当时老胡心里很不以为然,觉得多纳圈有什么呀,可便宜了。现在才知道自己没时间弄早餐吃,中午很可能忙得顾不上吃饭,所以这个多纳圈就很重要了。有些事情,任别人怎么说,自己也很难听进去,只有真走到了那一步才会有真切的体验。

进了病房,第一件事是去拿护士准备好的当天病人名单,第二件事是查看昨天下班后有没有新病人来。如果有新病人来,轮到哪个住院医哪个就要写大病历。还好,只来了一个病人,老胡昨天刚收过一个,今天该轮到别人了。下一步是看自己的老病人,每天都是同样的程序,就是早晨看一遍自己的病人,在十点前治疗组会议前把病程日志写完,方便主治医了解病情,决定下一步治疗方案。如果有新病人,最好能把新病人也看了,写好大病历。当然,谁也没有那么手快,所以就要用到医学生了。通常如果有新病人来,就让医学生先去问病史和写大病历。注意,这里没有忘了写查体这件事,而是三年级医学生按规定不可以给病人查体。在看老病人这件事上,老胡首先遇到了一个虽然可笑但又很现实的问题,就是知道自己管的病人的名字,但不知道病人长什么样。

精神科的好处是病人绝不会跑到病房外面,因为病房是上锁的。每个病房的每个工作人员都有钥匙,一天要开很多次门。精神科不好的地方,至少一开始时让老胡觉得困难的是病人都喜欢待在护士站前的大活动室里,不待在自己的床上。不认识病人当然可以问护士或社会工作者,但他们都很忙,而且也不好意思问太多。VA计算机病历管理系统里有图片查询功能,老胡就在看病人前先去查病人的照片。后来发现这个办法既费时间,又不管用,因为照片和病人可能一点都不象。没办法,只能让护士帮忙指给自己看哪个是自己要找的病人。到了后来,自己亲自收的,写过大病历,管过好几天的病人都能认得了。但到周末值班时要看所有的病人,有些其它住院医管的病人就不认得了。老胡有几个办法可以不麻烦别人,自己解决这个问题。一个办法是趁病人吃早餐时要求看病人的菜单,上面有病人的名字;另一个办法是要求看病人手腕上挂着的名字环;再有一个办法就是听每天早晨有个护士带领所有病人进行叫“FOCUS GROUP”的活动。在这个活动中,病人都坐在活动室里,护士挨个叫名字,问他们今天的目标是什么。护士叫名字,老胡看谁答应,赶紧默默记下,原来这个人是“MR 某某”。听护士叫名字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知道那些个名字是怎么发音的。

 和自己管的每个病人交谈要花不少时间。有些病人精神不清楚,或不合作,半天回答不出问题。有些病人拉住说个没完,有必要用技巧适时中断谈话。还有其它住院医生管的病人非要问问题,有必要礼貌地引导他找自己的住院医去。看完病人就是写病程了。VA医院是计算机管理,病程一般写得都很完整,有不少内容都可以从以前的记录拷贝并贴过来,但也有不少要写的东西。大致包括病人目前的诊断,目前的精神科用药,用药的改变,其他的诊断治疗措施,病人说自己有什么问题,精神状态检查,下一步的计划和措施。快到十点钟时,老胡才写了两个病程记录,想起那个VA系统背景调查的材料还需要签好字交到VA医院精神科的行政办公室去,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到楼上去交掉。对这种必干的事,老胡的原则是早干早了,干完拉倒,省得整天还得费心思记着那么多事。

十点钟是治疗组会议,到会的有方方面面的人,主要讨论病人何时出院,出院后的安置等问题,不讨论用药细节。关于治疗的细节主治医随后找时间和住院医医学生单独谈,其它的人可以忙自己的事情去。治疗组会议后见新病人。这时候有些不相关的人可以退场了。住院医,实习医或护士把新病人从病房带来,然后由主治医主持,先介绍在场的医护人员,然后问病人此次入院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帮助或结果。病人会说,想要参加一个戒毒计划,或想要一份工作,什么样的回答都有。主治医就会说我们可以帮助你达到这个目标,或我们不可能提供工作,等等。之后问病人有没有问题问大家。整个过程一个病人五到十分钟。之后,主治医会再找个时间和病人更详细地谈,住院医是否跟着,根据主治医的习惯决定。老克喜欢住院医跟着,他认为这是很好的教学机会。有的主治医则只要住院医已经写过大病历了,就不需要跟着,可以忙自己病人的事去。见完几个新病人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中午科里有每月一次和PROGRAM DIRECTOR 见面的安排,一定要去的。老胡等三个住院医只好放下手里的工作赶到科里,临走前,老克说一点钟回来一起看几个病人吧。

还好,到了科里,有药厂的医药代表为了讨好PD老艾给大家准备了简单午饭,这一天不必中午饿着肚子了。老艾提到各种讲课,大查房,文献报告等需要参加的活动,还有每周应该跟安排给自己的导师见面谈一个小时。还有需要买的几本教科书。最后,问大家有没有什么困难和问题。老胡本着多做工作,少提要求的原则,表示没有什么问题,正在熟悉工作。其实,停车场的卡说了要给,到现在还没拿到,挺不方便的。事情总是这样的,工作开始了就是开始了,一天也不能耽误,后勤工作却往往迟迟不能解决,只能等待和忍耐。老胡决定还是之后找教学秘书问吧。

下午一点钟,三个住院医回到病房,主治医老克见到老胡说,你有两个病人要出院,临时决定的,你快办出院手续吧。出院要办几件事,一个是开出院医嘱,开药,一个是写出院证明,一个是给病人约门诊随诊,还有一件事不着急当天办的是比较详细的出院小结。昨天老默走马观花带着老胡弄了一遍出院证明,现在要自己办了,又找不到该按哪个按钮了。主治医正忙着和其它住院医一起看病人,老胡叫过一个老护士过来,护士说这部分是医生做的,实在一点也不会,抱歉。没办法,只有向老默求救了。一个电话打到老默手机上,还真管用,老默在电话上一步步告诉老胡应该怎么调出出院证明模板,怎么填写,怎么约门诊随诊和怎么把住院用药转到门诊用药。也不知道当时老默身边有没有病人,老胡是十分感激,老默那真叫是,招之能来,来之能战。老胡这边紧着感谢,老默就谦虚一下,说都是自己管过的病人,病情和住院经过很熟悉的,举手之劳,还问老胡还需要帮什么忙。老胡一想,自己已经欠了一个出院小结了,今天办完出院又添两个,自己还有一个出院没办,好几个病程记录没写,任务一天天积累下来什么时候能办完。其中有个病人住院时间很长,要想写出院记录得翻很多天的病历,老胡现在手生,还不得花两个小时。既然老默说病人的病情他熟悉,干脆让老默帮写了吧。老胡真老起脸皮说,你给帮把那个住院时间特长的病人的出院记录写了吧。老默说:“你真要让我写啊,那个病人的出院小结得花点时间的。”老胡说:“我要写就更不知要花多少时间了,你就帮帮忙吧。实在是忙不过来,估计下星期熟悉了就会好些了。”这边,护士已经在催第二个病人的出院手续了,说是太晚了药房该下班了。老胡紧赶慢赶总算把两个出院病人急着要办的手续办完,正准备写病程记录,主治医老克看完另外两个住院医的病人,要和老胡一起看病人了。

老克看病人相当细,关心病人的睡眠,慢性疼痛,性功能,高血压,糖尿病,出院后的住处等等,等等,所以要花很多时间和病人谈话,谈话之后也有很多事情要安排,病人住院的时间也长。老克还喜欢拉着住院医一起看病人。好些高年的住院医都抱怨这样弄得他们都没有时间写病历了,老胡现在反倒觉得这样挺好,是个很好地学习机会。一起看完病人,其它两个住院医都走了,老胡还有一堆事情没干完。老克知道老胡病人多,又赶上办两个出院,比较忙,很体谅地说他会把两个比较复杂的病历的病程记录写了,老胡只需要管其它几个病人的就行了。老胡把几个病程记录写完,老克也走了,若大的医生办公室就老胡一个人。老胡决定,干脆今天再晚点回去,先把欠的出院小结都写完。反正早晚也是自己的活儿,干不完心里还老得惦记着,现在对病人的情况还有点印象,时间长了都忘了是怎么回事,再重新查病历反而更费时间。

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胡心想,自己这么努力,还得到老默大力帮助,还整得这么狼狈,不知道别人一开始是怎么度过难关的。当然,老胡也是凑巧赶上管的病人比较多,事情比较多。后来,过了几个星期,老胡已经比较明白了的时候周末值班看病房所有病人的病历才发现,病人是有管的好和管得不好之分的。比如,老胡管病人就管的比较标准,该写的都写了,虽然不见得写得有多好。该做的检查,该改的用药都开了医嘱,虽然自己没有太多创见。管病人管得好的住院医,去看看病历就发现凡是住院医能决定的事都主动做了,主治医交代的工作迅速做了,病情和治疗的变化都记录和解释得很清楚。而管得不好的住院医,老胡发现居然会有好些病人的病程缺一天,说了要查,等着看结果的血药浓度根本就没有开,有糖尿病的病人觉得有低血糖,拒绝打胰岛素,他就下医嘱说暂停一次,然后就不管了。老胡这才知道,原来每个人对工作至少要作到什么程度的底线是不一样的。所以,天无绝人之路,几乎所有的住院医都会最终度过最艰难的第一个月。只不过有人一开始运气好些,不那么忙,而老胡一开始就比较忙。但老胡有一个强有力的帮手,这使老胡不但能度过难关,而且化不利为有利,一开始几天的忙碌正好使老胡有比其它住院医更多的学习机会,能够更快地熟悉工作。要是没有老默帮忙会怎么样?也许老胡会向其它关系比较好的高年住院医请教,也许有其他什么人看不过去主动帮忙,也许天天工作的更晚一些,也许实在做不完只能少做一些。如果有家有口非得早回去接孩子,那也只能象老胡同年级的非洲朋友那样,活儿干不利落给同事增加工作量,让主治医有意见。但最终他也能毕业,毕业了可能还过得比大家好,因为这个地区黑人占80-90%,黑人病人喜欢找黑人医生看病。所以,住院医工作艰苦,每个人采取不同的方式来应对,吃的苦头有多有少,有早有晚。几年后毕业时一回首,发现几年就那么都过去了,简直是不敢置信。到目前为止,老胡觉得自己做的所有准备工作都是对的。

老胡上岗记(四)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四)上岗第一天

2007年7月2日,星期一,是老胡上岗第一天。

每年七月一日是大部分住院医培训计划正式开始的日子。谁都知道上岗第一天是最乱的,新来的人很多事情都不会,要找什么地方也不认识。精神病房里除了主治医,住院医外,还有护士,护工,社会工作者,心理学家,牧师等形形色色很多不同人,老胡记外国人名总是记不住,这给老胡带来了很多困难和意想不到的尴尬。比如,上冈前有一天老胡和已经处得比较熟的三年级的穆斯林师兄老默约好,周五七点半到病房跟着看老默值班,先学一些如何用VA医院的计算机病历管理系统写病历,开药什么的。结果到了病房,老胡突然脑子进水,把名字说成那个新任的黑人总住院了,他们的名字有些相近。护士当然说不在,因为那个总住院确实没来,而不会说老默进了检查室了。老胡在那里等了半天不见人,也不好意思呼他。这时候,二年级的托医生出现了,问老胡需要帮忙不。老胡把情况一说,托医生说那就我先带你到处转转吧。

转了一圈回来,看到老默带着一年级的非洲朋友老阿从检查室出来,老默说我不到七点半就来了,怎么没见到你,我就在检查室里。老胡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搞错名字了,也不敢说护士没告诉自己老默就在病房里,因为自己没问嘛。老胡只好含糊地说不知道老默已经进去了,所以先跟着托医生到处看看。老胡飞快地跑到托医生身边,说明天托医生值班时还来跟她学,省得托医生觉得老默一来老胡就跟着跑,太不礼貌。然后老胡就跟着老默又转了一遍。没过多久,十点钟到了,主治医领导的治疗组会议就开始了,老默让老胡,还有那个同年级的老阿一起参加,就没多少时间跟老胡讲那些具体的规则和VA病历管理系统用法了。

正式开始工作后,老胡因为不熟悉医院的系统和计算机病历管理系统的用法很多事情不会做,精神疾病的检查,诊断和用药也不了解,可以说是举步维难,写个病历病程日志什么的花很多时间还写不到点儿上。看看老默的病历,病人在接受什么样的治疗,为什么有治疗上的改变,几句话就交代清楚,水平高出一大块。老胡不会约会诊,或不会办出院手续时如果周围没有人能帮忙就打电话给老默,老默就会告诉老胡点哪个按钮选哪个选项,在哪个框里填什么。后来老胡知道,老默是他们年级里工作努力,业务水平比较高的。没能抓紧机会在上岗前得到老默详细地面授机宜是老胡的一大错误,加重了老胡第一周的困难。

老胡所在的精神科规模很小,一年才四个住院医,四年就是十六个。就这么十六个人,却要轮转四个医院,人手就不够了。于是出现了在别的住院医培训计划里很少见的现象,就是去VA医院精神科轮转的第一年住院医上面没有高年住院医带着。上岗第一天,病也不明白,药也不知道,怎么写精神科病历也没人教过,怎么办出院,怎么用计算机病历管理系统查实验室检查结果,下医嘱,请咨询,开化验没一件事不需要问的。第一天上岗,几个新来的住院医在那里急得团团转,半天也干不好一件事。老胡当天有一个病人出院,主治医一句话,办出院手续,老胡就开始逮着老护士和过来视察的老黑总住院老安猛问。象写出院医嘱这种事,护士不太了解,而总住院就一个人,经常被另外两个住院医叫住。老胡急得一愁莫展,因为护士等着办手续,病人等着走呢。这时候,老默象天兵从天而降,一步步教老胡点击那里,填写哪些内容,十分钟就搞定,老胡问:“还得开药吧。”老默说药已经开好了,只需要在一周之内写个出院小结就全完事了,说完就跑掉接着去看他的门诊。

时间过得真快,老胡连一个病程都没来得及写,午饭也没吃,已经是下午一点了。老胡想先努力把病程写完再说,豁出去不吃午饭了。老胡在安静地方找了个电脑LOGIN进去,调出自己管的一个病人的病历,准备开始写病,却发现自己还没有精神科每日病程的模板。想起主治医说过他有几个模板,要给几个新来的住院医,老胡只好LOGOUT出来,去找主治医,结果主治医正在和一个病人谈话,另外两个住院医等在一边。老胡一看,一时半会儿想跟主治医说上话是没指望了,没办法,还找老默吧。老胡也不会用医院的呼叫系统,干脆就打电话到老默手机上。老默还真够朋友,没过多久,看完一个门诊病人,下一个病人还没有来,老默就又跑过来帮忙了。老默先进入自己的帐号,把老胡需要的模板拷贝出来,然后让老胡LOGIN,贴到老胡新创的模板上。老胡刚想转身离开病房找个安静地方写病程去,护士过来说来了个新病人,轮到老胡收。老胡心中叫苦,别说精神科检查不会,就连普通的问病史和查体自己也只有在KAPLAN的CS学习班的经验,那都不是真正的病人,而是演员演的“标准病人”。

还好,主治医老克比较体谅人,主动表示要和老胡一起问病史查病人。

把病人叫进病房里的一间问诊室,老克就开始发问了,把先病史,过去史,个人生活史,毒品烟酒史,家族史问了一个遍。精神科检查其实基本不需要动病人一根寒毛,都是问问题。对于不喜欢玩听诊器,不喜欢在病人身上又听又敲的人来说,精神科是个很好的选择。老胡一句话也不用说,只是埋头记,可有时病人说得太快,发音又不清楚,英文词还拼不出来,只能记个大概。查完后,主治医说,你赶紧写大病历去吧,别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过了几天老胡又收了两个病人才明白其实病人收进来还得尽快把门诊用药给开上,把该抽的血,该做的检查安排上,就象在国内作住院医一样。只不过头两个新病人主治医看新来的住院医太忙了,就把医嘱什么的都代办了。要是教新住院医开医嘱,反而更慢。主治医也希望尽快把工作做完做好。不过,这种越俎代疱的办法从长远来讲,即给主治医自己添加了工作量,也不利于住院医尽快成长。

下午四点半,是按规定可以下班的时间了,老克开始张罗让几个住院医赶紧回家。这事情可能很多正在内科作,或者作过住院医的朋友不太理解,天底下有这么好事,住院医四点半下班?其实也没什么好惊奇的,因为早晨七点多就进病房了,周末有时一值班就是四十八小时。值完夜班第二天也没说就一定能早走了,还得看工作做完没有。每天说是四点半下班,如果那时来了新病人,也得收完病人写完大病历才能走。象老胡这样刚开始学的,头几天都得耗到七点多才走,那时,另外两个第一年住院医早都走了。这两个人一个是非洲兄弟老阿,另一个是白人姑娘小汤,都要着急回家去,不象老胡目前是孤家寡人,想待到多晚都行。要不是主治医老克催着让回家,老胡本来还想再坐一两个小时的。老克的说法是,必须休息好,自己都不能照顾好自己,怎么能照顾好病人。后来老胡知道,老克还另有一层意思,就是不想让来轮转的医学生看到住院医的日子过得太艰苦,对精神科留下坏印象,将来他们不报这个专业。

五点多了,看到老胡还在那儿折腾那份大病历,老克过来问:“有什么问题吗?”当然有问题,老胡正不知道怎么描述精神状态检查呢。老克让老胡坐到一边看着,自己坐在电脑前把那部分内容打字打进电脑。老胡在一边看着老克打字,不要说人家那英语地道,更正重要的是用的都是描述人的思维应该用的精神科术语,通过这么一描述,病人的精神状态跃然纸上。把老胡给佩服和羡慕的,在边上开始夸起老克来,说我啥时候也能写出这样的病历来。老克显然是被夸得高兴了,说,你就看主治医写的病程日志,看多了你就也能写了。等老克把这一段打完,老胡接着完成余下的部分。老克接着去查看其他老病人的病历,看见有的当天还没有病程日志就写一个。因为几个住院医都是新上岗第一天,有的不太清楚每天每个病人都要写病程日志,有的来不及写就被老克轰回家了,所以老克在那里挨个查病历。如果住院医写过了,老克就电子签字,如果住院医没有写,老克就自己写一个主治医病程日志。有了主治医医病程日志,当天住院医就不必写了。老胡写完大病历,准备写老病人的病程日志,结果发现有几个不知什么时候老默已经写过了。老胡这才想起刚才老默打过一个电话来问快下班了吗,当时老胡以为老默是想一起去吃饭,就回答说正在写大病历(叫H&P),还有几个病程日志,估计且走不了呢。这老默还真够帮忙的,居然一声不响把几个他管过的病人的病程日志写了。VA病历管理计算机化了,老默在他的门诊就能查看病历和写病程,不需要走到病房来写。再一看主治医也帮着写了一个病程日志,老胡只剩一个要写的了。写到一半时,老克走过来说自己要走了,要老胡赶紧把这一篇写完就回家,有什么别的事都明天再办。

七点多,老胡离开病房,VA医院的一楼大堂一片寂静,看来除了值班的,大部分工作人员已经全都离开了。老胡想了想,这一天还真是又累又忙,可其实没干多少事,一共就办了一个出院,收了一个新病人,写了一个老病人的病程日志,其中出院那挡子事还有不少内容是老默代办的,收病人基本是主治医老克给收的。不过,总算第一天过来了。自己就算没有功劳,总还有点苦劳吧。而且,这一天毕竟也学了不少东西。老胡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到处找机会去做OBSERVATION看门诊,增加临床经验,要跑到挺老远的地方去,还得跟自己的老板请假,看半天门诊只是跟着看热闹,哪有今天这样学的东西多。想到这里,老胡的心情好一些了。

老胡回到家,做饭吃饭,完事了都九点多了,再拿出今天刚发的VA系统背景调查的材料上网填好,已经十一点多了。明天不到七点就得起床了,赶紧休息了。

老胡上岗记(三)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三)活雷锋老胡

又过了两天,老巴准备装车搬家,问老胡能不能到时候过来一两个小时帮忙装车,老胡正等着机会讨好老巴呢,赶紧答应下来。搬家的时候,老默也过来帮忙,还有就是那个一起租卡车的老卡,忙了一下午总算把老巴的东西都装上车了,老胡跟这这帮穆斯林一起去医院的餐厅吃饭。这倒挺好,老胡正在琢磨自己还不知道上班后在哪儿吃饭呢,这下不但不用问路就找到了,还知道了该怎么用餐劵――老巴攒了不少值班挣的餐劵,现在要走了反正也用不了就分给老胡和老默了。吃饭的时候随便一聊就聊到科里的一些情况,在将来要轮转的不同医院值班的不同之处,都是老胡需要的信息。这更坚定了老胡多交往,多跟别人一起吃饭的想法。

吃完饭,老巴说我们要去老卡家给他搬家了,你不必去,下午你已经帮了很大忙了。老胡说:“我去。我反正也没什么事。”到了老卡家一看,哪象个搬家的样,好些家具都没拆,根本搬不成。老胡要了扳子,改锥,闷头在那儿拆桌子拆柜子,拆完了把螺钉用小ZIP袋装好,再用胶条贴在木板上,以便将来安装。老胡把拆好的家具往车上搬,一看车里大小箱子随便叠在一起,有些摇摇欲坠,就要求重摆一下。老胡把同样大小的箱子尽量放在一起,从地面一直堆到顶上,然后再用胶条拉上几条,让这些箱子要动就得作为一个整体一起动。老巴和老卡在边上看着直瞪眼,说你怎么这么职业。老胡说,我自己搬过家,帮朋友搬过好几次家,还看过搬家公司给自己搬家,干多了,看多了心里就有数了。而且,老胡喜欢琢磨,尽量多动脑子,少做无用功。所以,后来大家干脆听老胡指挥。老胡心想,虽然自己岁数最大,生活经验多,但现在要做住院医,早一年就是大哥,绝对权威,这些人至少比老胡早两年,多不好意思指挥。搬了一半,已经九点多了,有个大胡子准备好了晚饭,老胡说,刚才五点钟不是吃过了吗?老巴说,那是午饭,听得老胡一头雾水,直眨眼睛。不过,老胡倒是记起来,五点钟时老巴没买多少吃的,原来他们五点钟那顿没当正式的晚餐,等着这一顿呢。

饭菜端来,大家都坐在地毯上开吃,主人老卡满体贴地给老胡拿来一把叉子,老胡老实不客气地接了。老胡实在不习惯拿手抓饭吃,总觉得那是对食物和手的双重玷污。在坐所有人都用手抓着吃,老胡看着也不以为怪,这也不是第一次了。饭后,除了老巴,那几个人都消失了,一问老巴,原来是上大胡子家祈祷去了。老巴在这方面不是太虔诚,一天祈祷一次就够了,他们那些虔诚的得祈祷四次。老巴说,他们搬家太磨蹭,我们俩赶紧搬,等他们来事我们大致都搬完了,让他们自己收尾,我得赶紧回去睡觉,第二天还得打扫卫生。于是,老胡和老巴两个人一努力真的把车大致填满,还留一些空让他们自己填小东西。等那几个人回来时,都十一点多了,这祈祷花了总有一小时。老胡心里想,穆斯林兄弟整天花这么多时间祈祷,还干不干别的事了。

老巴的车已经被他开到他要去的城市了,所以是老默开车来的,老胡和老巴搭老默的车回去。老巴问老默第二天等他打扫完卫生能不能送他过来,老默还要值班,老胡赶紧自告奋勇说自己反正没事,只要老巴指路就行了,回来自己完全没有问题。其实,老胡本来是跟老默说好想跟老默去病房看看的,但老胡想,总得有人送老巴,再说自己还有几天才上班,还有机会。后来老胡到底也没能找出一大块时间好好跟老默学习,这对老胡来说是个很大的损失,因为老默业务相当精熟,对病房和急诊的规则,还有计算机病历管理系统的应用都非常清楚。如果能事先得到老默亲传,老胡刚开始工作那几天可能就不会那么狼狈。但也正是老胡这种舍己为人,助人为乐的活雷锋精神感动了老默,在以后老胡作住院医的头几天,穆斯林兄弟老默伸出了援助之手,帮老胡渡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对此,老胡一直心存感激,后来凡是一起出去活动,都是老胡开车,因为老默不太认路,也不喜欢开车。和什么人交朋友,既有自己的选择,有共同的兴趣和利益作为基础,也有机会和因势利导的成份在内。要是让老胡闭着眼睛想象应该和什么样的人多交往,怎么也想不到和以前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穆斯林作朋友。如果没有机缘,刻意地接近这些人,恐怕不但交不到朋友,反而会让人起疑。

老胡上岗记(二)by 河边

老胡上岗记(二)穆斯林朋友

老胡提前两周到达“美国的兰州”。老胡为了工作方便,就住在离医院最近的一个公寓楼里。说来也巧,老胡的对门住的就是精神科即将卸任的总住院。总住院是个巴基斯坦人,属于那种为人特好的人,可惜马上就要走了。老胡真正和他共处也就一周多。老胡刚到那一天,老巴就请老胡出去吃饭,还开车带着老胡在城里转了一圈,介绍商业街在哪里,哪里有好玩的什么的。这些固然有帮助,但最有帮助的是老巴会介绍科里的情况,在随便闲聊中就会谈到那些主任,副主任,PD,以及一些主治医的性格特点。也会谈到高年级住院医不同人的特点和他们之间的矛盾。这些矛盾其实还不是个人恩怨,而是在这个住院医培训计划里两派间的不和谐。一派是经典的美国医学院毕业生(AMG),美国籍,白人;另一派是外国医学院毕业生(FMG),有一个在美国上的医学院ABC和一个就在这所医学院毕业的非洲兄弟也喜欢跑到外国医学院毕业生一堆里来。平时在一起玩时,这两拨人都是分开的,倒也相安无事,等到选总住院时就看到明显的两个阵营了。

PD是明显的亲AMG美国白人的,美国白人住院医要是出了什么错总能大事化小,而FMG如果出了点什么小错他就喜欢抓住不放。还好,正副主任,还有几个教授对FMG都比较亲善。其实,这也不全PD的是个人好恶。PD的立场是住院医培训计划,据说每接受一个AMG比收一个FMG能多得一万美元。而且,客观地说AMG年轻,机灵,英语好,熟悉美国文化和美国医院的运作,特别是如果是自己医学院培养出来的,更是人际关系很熟,这样的人当住院医看起来舒服,工作也很容易上手,至少一开始时,比FMG强。绝大部分住院医培训计划都是优先考虑招AMG,招不到AMG时,或有些FMG极其优秀才考虑招FMG。但FMG也有好处,很多FMG原来都在自己的国家有一定的临床经验,来了以后一开始可能上手慢一点,但以后就好了。而且FMG工作努力,肯吃苦,听话好管理,不会一不满意就想着转到别的地方去。一些FMG还有非常强的研究背景,如果科主任考虑到科的长远发展,考虑到将来招FELLOW的问题,则他会有意识地选招一些FMG。

有的科PD是由科主任兼的,那么他比较大权独揽,决定招多少AMG和FMG。很多科PD和科主任不是一个人,则往往通过几个FACULTY评分和算总分来决定候选人的排名。如果有一个FACULTY力推荐一个候选人,则排名会提前,如果有一个FACULTY竭力反对某个候选人,通常这个人就很难进来了。老巴告诉老胡,当时讨论时,正副主任和老毕教授竭力推荐老胡,给了老胡最高分。PD老艾担心老胡其实还是想去内科,所以不太愿意把老胡排到前面。老巴透露老胡是被排在第七位,这个PROGRAM今年最终招进来的是排在前十名的。

正好老巴要走了,有些家具搬不走,需要卖掉,而老胡是开着自己的小SUV来的,没有找搬家公司搬家具过来,所以当老巴提出要卖给老胡家具时,老胡一口答应下来。老胡记得自己当年搬家时丢盔卸甲的,很多东西没办法搬都扔掉了,心里觉得特别可惜,但也知道搬走也是不值得一搬。家具要是能卖个原价三分之一都谢天谢地了,当时老胡是多么指望有人能买自己的家具呀。人同此心,老胡现在觉得特别愿意讨好老巴,心中决定不管老巴要卖多少家具,自己其实需不需要,只管答应买过来。那能花几百块钱呀,老巴随便说几句话,传授点经验就是无价之宝。此时买个礼物送给老巴其实不能真正讨好他,他正愁东西多搬不走呢。急人之所急,解人之所难才是交朋友的正途。想到当时MATCH时花了好几千美元,如果有人能帮忙说说让一个PROGRAM有可能接收自己,老胡给他个几百一千都愿意。现在进来了,如果有人能帮忙让老胡将来的日子过得容易些,老胡一样愿意出个几百一千的。当然,白给人家钱人家也不能接受。老胡很快和老巴达成协议,半价收进所有老巴想卖的家具,先给钱,家具先拿老巴不需要用的,凡是老巴还需要用的家具等到老巴走的那天再拿。反正就住对门,到时候敲敲门一搬就好了。

过了两天,老巴中午过来敲门,说要和朋友合租卡车一起搬家,那套餐桌能不能不卖了。老胡一口答应没问题,其实老胡本来就没想买那套餐桌,老胡想买个折叠桌先用着,等着明年老婆也过来时把自己家的那套餐桌运过来。快吃晚饭时,老胡正在沃尔玛买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老巴打电话过来,说晚上过来吃饭吧,还有另一个住院医也要过来。老胡赶紧答应下来,也不管自己本来计划好要煮一锅排骨了。老胡甚至宁可自己烧好的菜来不及吃放几天放坏了,如果人家邀请也得出去一起吃,不管是谁请客,还是共同分账。老胡现在的原则是要多社交,多交朋友,希望在正式开始工作前多和一些人混个脸熟。所有的过来人都说住院医第一年是最苦最累的,其中前两三个月尤其难过,特别是第一个月很多人都压力特别大,心里急得要命。老胡知道自己从来没有作过精神科,英文病名药名,药名的商品名都不熟,也不熟悉在美国病房工作的程序,用英语和口音很重的病人交流也会遇到困难,这些都会使自己一开始时困难到有可能过不下去。老胡本来计划好上公园找非洲兄弟聊天练英语和看KAPLAN有关精神疾病的录像熟悉精神科病名和药名的计划都没能实现。前者是因为老胡得知那些在公园闲逛的非洲兄弟有一些是贩毒用毒的家伙,躲还来不急,如果上赶着去找人家说话,纯属有病。没能看录像是因为忙着应酬,买东西和办各种手续。老胡都是白天趁人家正常上班时去大学办手续或去银行,办驾照的机构之类的地方。买生活用品什么的可以在晚上出动。

还回来说老胡去老巴家吃晚餐的事。除了老胡,当天老巴还请了两家客人,都是穆斯林。其中有一个叫老默的,是即将步入三年级的师兄。这个人说话不太多,但老胡后来才知道他其实业务非常好。在老胡刚开始作住院医的第一周,老默伸出了可贵的援助之手,甚至到病房亲自出马帮老胡写病程和办病人出院手续(老默刚离开病房,老胡的几个病人本来就是老默管过的,所以比较了解病情,能亲自操刀)。其他那些包括新任的总住院在内的高年住院医能来病房转一下,回答一些问题就不错了。老胡刚上班的头两天很多事都不会干,给病人办个出院手续得问好几个问题,还得等别人有时间时才能得到回答,所以一办就得两三个小时,其它写每日病程和收新病人的事都来不及办。要是没有老默来帮忙,老胡都不知道自己到夜里能不能回得了家。老胡就是在老巴家宴的餐桌上第一次见到老默,能在非工作的环境下先见一下自己的上级或师兄,先混个脸熟,将来在工作中再打交道就会先有个好印象。先有了一点交情,就容易原谅新人办的蠢事和错事,也比较愿意帮一帮,教一教新人,这是人之常情。不独中国如此,这基本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巴基斯坦饭除了没有猪肉,咖哩多些,用手抓着吃,不能喝酒之外,看起来和中国饭差别不是太大,烤的鸡腿还挺好吃的,老胡吃得挺高兴。吃完饭有件事把老胡弄得挺尴尬,就是这几个穆斯林兄弟是要祈祷的。他们在地毯上铺上一块特殊的布,然后三个人就排队站在布前祈祷,口中念念有词。这还不算,后来他们居然都跪在布上,继续念念有词。前前后后共祈祷了总有二三十分中,老胡坐在那里十分难受。看到人家那么虔诚地祈祷,自己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老胡都不知道自己脸上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老胡坐在那儿心里就纳闷,这是哪儿挨哪儿呀,自己不知不觉中怎么搅进穆斯林圈子了。老胡觉得自己的心和佛教最近,但人在美国,如果扳依了基督教也许交往起来更方便。如果让老胡有意识地选择和各种不同信仰的人交往,怎么也排不到穆斯林朋友。如果让老胡主动选择不同种族的人作朋友,老胡也会首推中国人,其次选白人或非洲朋友,穆斯林朋友本身就不多见,也不了解,不在老胡首先考虑的范围。但生活就是这样经常会作出意料之外的安排,小概率事件发生了要用平常心来接受,因势利导,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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