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柏拉图的乌托邦
柏拉图最重要的那篇对话,《国家篇》,大体上包括三部
分。第一部分(到约近第五卷的末尾)包括一个理想国的组
织;这是历史上最早的乌托邦。
他所达到的结论之一乃是,统治者必须是哲学家。《国家
篇》的卷六和卷七都是在给"哲学家"下定义。这一讨论构
成了第二部分。
第三部分包括对各种实际存在的体制极其优缺点的讨
论。
《国家篇》名义上是要给"正义"下定义。但是开场不久
他就决定,既然是万物从大的方面来看总比从小的方面来看
要容易得多,所以最好还是先着手探讨什么是正义的国家,而
非什么是正义的个人。而且既然正义必定是可能想象得到的
最好的国家的属性之一,所以他就首先描叙这样的一个国家,
然后再来断定它有哪种完美性是可以称之为"正义"的。
让我们先来描叙柏拉图乌托邦的大致轮廓,然后再考虑
所遇到的各个问题。
柏拉图一开始就认定公民应该分为三个阶级:普通人,兵
士,和卫国者。只有最后的一种公民才能有政治权力。他们
的人数比起另外的两个阶级来要少得多。一开头似乎他们是
被立法者所选定的,此后则他们通常便是世袭的了;但是在
例外的情况下也可以从低等阶级中提拔上来有希望的孩子,
而在卫国者的孩子中遇有不能令人满意的孩子或青年时,也
可以把他们降级。
在柏拉图看来,主要的问题就是如何保证卫国者能够实
现立法者的意图。他对于这一目的提出了各种建议,有教育
方面的,有经济方面的,有生物方面的,也有宗教方面的。但
是这些建议对于除了卫国者之外的其他各阶级能适用到什么
程度,就往往是不很明确的了;其中有些很明显地是适用于
兵士的;但是大体上柏拉图所探讨的仅限于卫国者,而卫国
者是自成一个阶级的,就象已往的巴拉圭的耶稣会士,1870
年以前罗马教廷国的教士,以及今天苏联的共产党那样。
第一桩事要考虑的,就是教育。教育分作两部分,即音
乐与体育。它们每一种都具有比今天更广泛得多的意义:"音
乐"是指属于文艺女神的领域之内的一切事物,而"体育"则
指有关身体的训练与适应的一切事物。"音乐"差不多与我们
所称的"文化"同样广泛,而"体育"则比我们所称的"运
动"更要广泛。
从事文化是要使人成为绅.士.,成为正是为英国所熟悉的
(大部分是由于柏拉图的缘故)那种意义上的绅士。柏拉图当
时的雅典,在某一方面很有似于十九世纪的英国:两者都有
着一个享有财富和社会声势但并未垄断政治权力的贵族阶
级,两者的贵族都必须以他们庄严动人的举止而获得尽可能
多的权力。不过,在柏拉图的乌托邦里,贵族的统治是毫无
掣肘的。
威严、礼仪和勇敢似乎就是教育所要培养的主要品质。从
最早的年岁起,对于青年所接触到的文学和允许他们能听到
的音乐,就有着一种严格的检查制度。母亲和保姆只能向孩
子们讲说官定的故事。荷马和赫西阿德都因为某些原因而不
许讲述。首先是荷马和赫西阿德所说的神有时候行为很不好,
这是不能起教育作用的;必须教给青年人知道,邪恶决不会
来自神,因为"神"并不是一切事物的创造者而只是美好的
事物的创造者。其次,荷马和赫西阿德的作其中有些东西被
认为可以使得读者怕死,然而教育里的一切东西都应该使青
年人愿意效死疆场。必须教给我们的孩子们认识到奴役比死
还要坏,因此他们决不应该听到好人居然也哭气流泪的故事,
哪怕那是为了朋友的死亡而哭气流泪。第三,礼仪要求人们
绝不可放声大笑,然而荷马提到过"那些幸福的神大笑不
止"。要是孩子们能够引征这段话,那末老师还怎么能够有效
地谴责孩子们的嬉戏呢?第四,荷马诗中有些段是赞颂盛大
的宴会的,又有些段是描写诸神的欲望的;这些都是有碍于
节制的。(印泽教长是一个真正的柏拉图主义者,他反对过一
首有名的赞美歌中的这样一句话:"那些凯旋者们的欢呼,那
些饮宴者们的歌唱",这是一段描写天上的欢乐景象的)。最
后,也绝对不许有坏人幸福而好人不幸的故事;这对于柔弱
的心灵可能有着最不幸的道德影响。根据所有这些理由,诗
人就应该是加以贬斥的了。
柏拉图于是就提出一种奇怪的关于戏剧的论证。他说,好
人不应该愿意模仿坏人;然而大部分的戏剧里都有坏蛋,所
以戏剧家以及扮演坏蛋的演员就必须要模仿犯有各种罪行的
坏人。不仅仅是罪犯,而且一般说来,女人、奴隶和下等人
也都不应该为高等人所模仿。(在希腊,正如在依丽莎白时代
的英国一样,女角色是由男人扮演的。)因此,若是可以允许
演戏的话,戏里也只能包括着无疵无瑕的、良家出生的男性
角色。这种不可能性是太明显了,所以柏拉图就决定把所有
的戏剧家都从他的城邦里驱逐出去:
当有这样聪明得可以模仿任何事情的表演先生到我们
这里来,并且提出要表演他的艺术和他的诗歌的时候,我
们将要五体投地把他当作是一位可爱的、神圣的而又了不
起的人物来崇拜;但是我们也必须告诉他说,在我们的国
家里是不容许有他这样的人的;法律是不能容许他们的。于
是,我们就给他涂上香料,给他的头上戴上绒花冠之后,把
他送到别的城邦去。
其次,我们就来看他们对于音乐(近代意义的音乐)的
检查制度。吕底亚的和伊奥尼亚的乐曲是被禁止的,前者是
因为它表现了愁苦,后者则因为它是靡靡之音。只有多利亚
(因为它勇敢)和弗莱吉亚(因为它有节制)的音乐才可以允
许。所能允许的节奏必须是简单的,并且必须是能够表现勇
敢而又和谐的生活的。
对于身体的训练是非常严厉的。除了烤鱼烤肉而外,谁
都不许吃其他方法烹制的鱼和肉,而且既不许加任何作料,也
不许吃任何点心。他说,按照他的食品养生的人绝不会需要
医生。
青年人到达一定的年龄以前,是不许看到丑恶与罪恶的。
但是到了适当的时候,就必须让他们去见识种种"诱惑"了;
让他们看看恐怖的形象使他们不致于恐怖,也看看坏的享乐
使之不致于诱惑他们的意志。唯有当他们经得住这些考验之
后,才能认为他们适宜于作卫国者。
男孩子们在长成以前应该看看战争,虽说他们不必亲自
作战。
至于经济方面:柏拉图提出卫国者应该实行一种彻底的
共产主义,并且(我想)兵士也应该实行,虽说这一点并不
很明确。卫国者要有小房子和简单的食物;他们要象在军营
里一样地生活,大家在一起吃饭;除了绝对必需的东西而外,
他们不得有任何的私有财产。金和银都是被禁止的。他们虽
然并不富有,但并没有任何应该不快乐的理由;城邦的目的
是为了全体人民的好处,而不是为了一个阶级的幸福。财富
和贫穷都是有害的,在柏拉图的城邦里两者都不存在。关于
战争,他有一种非常奇怪的论点,他说既然这个城邦决不想
分享任何的战利品,所以它一定能很容易收买盟邦的。
柏拉图笔下的苏格拉底带着一种装佯做态的不情愿,把
他的共产主义也应用到家庭上来。他说,朋友们的一切东西
都应该是大家共同的,包括妻子和孩子在内。他承认这有困
难,但并不认为是不可克服的。首先,女孩子们也严格地受
着和男孩子们一样的教育,学习音乐和体育,并且和男孩子
们一道学习作战的技术。女人在一切方面都和男人有着完全
的平等。"造就一个男子成为一个优良的卫国者的教育,也同
样会造就一个女子成为一个优良的卫国者;因为他们的本性
都是一样的"。毫无疑问,男女之间是有区别的;但是那与政
治无关。有的女子有哲学的头脑,适于作卫国者;有的女子
则好战而可以成为良好的兵士。
立法者选定了一些男女作卫国者之后,就命令他们都住
在共同的房屋,吃共同的伙食。象是我们所理解的婚姻,必
须彻底地改造过。①在一定的节日,新郎们和新娘们(其数目
应该足以使人口数目维持经常不变)就结合在一起,使他们
//①"这些女子没有例外地将是这些男子的共同妻子,没有一个人再有他自
//己的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