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著名汉学家韩南（Patrick Hanan，1927－2014）是1997年，学术界盛事亚洲研究年会（AAS）在波士顿召开。恰巧韩南先生七十岁，将从哈佛大学退休。行内人为感谢他对中国文学研究的巨大贡献举办主题论坛，邀请王德威教授（哈佛中国文学教授，时任哥伦比亚教授）等发言。

我对韩南先生早闻大名。我主攻二十世纪中国文学，但在密西根大学也师从研究元明清文学的罗斯顿（David Rolston）教授。《红楼梦》、《金瓶梅》的研究课上常读韩南的论文，我才意识到他开天辟地的地位。

西方汉学研究中，中国现代文学过去“低人一等”，因为提倡“为艺术而艺术”的老派研究者认为二十世纪的作家、作品和政治关系太过紧密，古典文学才是正宗。在“前现代”（premodern）文学的研究中，先秦哲学思想又“高人一等”，明清通俗文学则是“下里巴人”的玩意。即便是《水浒传》等国人心目中的“四大名著”，也被研究者批为“缺乏心理描写”，“人物塑造模式化”。韩南的突出贡献之一就是打破这类“西方中心”的歧见，将第一手资料的研究和西方叙事学理论结合，让《金瓶梅》、《肉蒲团》等登上了大雅之堂。

那晚见到的韩南先生慈眉善目，戴圆框老花镜，谦冲和蔼，循循善诱。一别十几年，读到讣告，才得知他已于今年4月27日过世。先生一生立德、立言、立功，论著至今流传，可谓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