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校的人文研究中心每年秋季会选定一个主题，组织三四次书会讨论，春季则根据每年不同的主题举办一次大型报告会，邀请学术界名流来校讲座，与本校的老师和学生交流。今年的主题是“空间”（space）。我也报名参加了第二和第三次的书会讨论。

我要读的第一本书叫《 后现代地理学》（Postmodern Geography），作者Edward Soja（NY，NY：Verso， 1989），作者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教“都市和地区规划”的教授。起初看标题，我觉得本书大概是这方面理论的开山之作，很期待能看到什么振聋发聩的新理论。可是这位作者的文风实在让我这个外行不敢恭维。读了三章，看到很多引用，可是作者本人的观点是什么还是模模糊糊。人文中心主任之前说大家工作太忙，不用读完本书，只要周五讨论前读完三章就行了。也许这方面的专家比我收获大得多，我是读得很气闷的。只见作者一会儿马克思、恩格斯，一会儿福可（Foucault）、门德尔（Mendal），曲曲折折搞了半天，要说明的道理主要是两点：

1。迄今为止的社会学理论过分偏重“历史主义”（historicism），只讲究时间而不注重空间在社会关系中的作用；

2。空间从来不是脱离社会关系独立存在的。它不光是社会关系，尤其是马克思主义提倡的“生产关系”的反映，而且反过来也反作用于社会关系，是权力结构的生成因素之一。所以，空间和阶级是一个“辩证”（dialectical）、互相依赖（interdependent）、交互作用的关系。

作者要花那么多笔墨引经据典，而且还语焉不详，难道是反对者太多，他才不得不讲究“字字有来历”吗？希望他这样做不是因为某些后现代主义理论家的恶趣味。现在我对故作艰深，其实道理非常简单的理论作品实在没耐心了。想当年读書的时候，还能左思右想，从正面看待某些人的文字游戏。

应该说，这本书的前三章是让我有“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失望感的。但我觉得最有意思的一点是作者看到成熟资本主义发展到今天这个阶段，已经和马克思《 资本论 》时代看到的现象发生了变化。高科技的发展、资本和生产消费的全球化都让西方马克思主义者渴望解决这个关键问题：马克思预计的资本主义灭亡怎么还没到来？ 在這樣一種焦慮的情緒下，這位作者提出的“後現代主義”，“後福特主義”和“後歷史主義”反映出他對目前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的獨特認知和詮釋。他提出的資本主義社會就是一個“充滿危機”的文化，不斷產生危機，又通過大規模的重組和改革引來下一個繁華和擴張，之後又是再一次危機，我覺得說得很對。目前的金融危機不正是出自這樣的循環嗎？可惜本書注重的還是美國“都市主義”（urbanism）的問題，作者並沒有真正考慮“全球化”這樣的大題目。所以他對所謂“不平衡發展”（uneven development）的關注，本質上還是美國中心的，哪怕他再引用歐洲、特別是法國理論。这些局限性可能和本书写成于二十多年前有关。无论如何，作者所提出的“認知性的繪圖”（cognitive mapping）只能是又一個好聽但落空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