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A只住过两套房子, 搬过一次家。 倒不是我第二次住的房子有多好,实在是搬家搬怕了, 能凑和就凑和了。 第一次住的高层建筑, 不久蟑螂丛生, 听说是因为十一楼有一户实在太不讲卫生了。 我们楼上的小本科生又特别爱开晚会, 每每于午夜前后开始直到凌晨三四点还乐声震耳, 楼板乱动, 且不管是否周末随时发动, 真令人心惊胆战。 弄到后来, 我只好打电话报警, 动用国家机器来对付他们。 所以到A一年后的搬家是出于不得已的仓皇出逃。
第二次的房子比第一次的大得多也安静得多, 就是离学校有点远, 每天上课得走点路, 这倒也无损大局。 出奇的是, 以后三年里的室友总有矛盾,让人不胜其烦。 第一次住高层建筑时, 两个室友都精明过人, 各不相让。她们平日的龃龉主要表现为各有各的交际圈, 互不来往。 等我搬了新住处, 冷战不幸上升为热战。 我的原室友, 学化学的北京人和我的新室友, 念英文的马来西亚华人, 起初似乎还来往得很亲热, 不知何时起势同水火。 我想主要还是因为朝夕相处, 微小的矛盾日积月累就变得无法忍受。 北京人爱斤斤计较, 每个月算电话账单, 电费账单时总要异军突起地争论一两分钱的差异, 搞得大家的心情都恶劣起来。华侨室友其实是个直爽天真的人, 感情外露但为人公道; 而那个北京人就有些见利忘义, 对他人又苛求, 嘴里从没有一句夸奖别人的话, 每次总是发人之短唯恐不尽力。 和这样的人住在一起是很辛苦的。 所幸我平日忙忙碌碌, 在家的时间少, 又深谙克己韬晦之道, 所以跟她一直没闹翻。 我的华侨室友却咽不下这口肮脏气,不免和她大吵了几场.
念英文的室友後來去德国教书, 念化学的室友也搬了出去, 搬进来的一个是新加坡留学生,另一个则是随父母移民来美国的韩国人。 刚开始时大家也都和颜悦色, 不料以后文化上的差异越来越大。 新加坡室友在家时有三个妹妹, 父母呵护, 朋友众多, 是一个需要人群需要很多爱的人。 再加上一直读书优秀, 工作出色, 到美国来之前实在是一帆风顺的。 偏偏她又是个偏执的人, 不太容易意识到東西文化的差异, 不能适应新的人际关系。 与她相反, 我的韩国室友从小独立, 家教严峻, 对内外你我分得很清。 新加坡室友的丢三拉四, 心不在焉早让她心中不悦-有两次,念数学的新加坡同屋竟然开着煤气烧汤就睡着了, 以至屋里浓烟滚滚, 差点起火。 此番大意的后果是客厅和卫生间的墙壁统统被熏黑, 空气里烟熏火燎了好几天。 爱干净的韩国室友当然十分不满, 可是新加坡人里里外外地打扫了好几天, 她也就不好发作。 以后两人之间的交往不免危机四伏.
新加坡同屋的致命弱点是行事毫无心机, 不能设身处地地为他人着想, 总以为自己满腔热情一片真心便能获得同等回报。 殊不知韩国同屋最反感的就是对方大大咧咧, 强加于人。 比如有一次韩国室友咳嗽, 新加坡室友精心地烹制了家乡土方鸡汤饭让她养病, 偏偏韩国室友不爱吃。 一方以为自己与人为善, 另一方却并不领情。相反, 新加坡室友无意的过错,韩国室友却看得很重。
韩国室友有一个从大学起就相好的男友, 她家不太乐意,她母亲尤其不愿意她去男方家裡。 到A读书后,她的男友就在附近读书,家人则远在千里之外的加州,她的恋爱自然比过去自由得多了, 虽然还是对家人遮遮掩掩的。 每周末,我的韩国室友就会住到男友那里去。 一次有人周日凌晨两点打电话找她, 是我夜猫子似的新加坡室友接的。 她一片好心,以为对方有什么急事, 就随口说了一句: “她去男朋友那儿了。” 韩国同屋回来之后很不高兴。 她当然是担心新加坡同屋口没遮拦, 万一以后她的母亲来电也这么说, 不免要祸起萧墙, 所以告诉新加坡同屋以后不管谁来电都说不知自己的去向, 只要留下口信即可。 新加坡室友自然感到好心没好报的委屈。
她们两个其实都不是坏人, 只是生活习惯个性差异都太大。 对于新加坡室友的乱扔东西, 邋邋遢遢, 韩国同屋很看不上眼; 对于韩国同屋的细密挑剔, 新加坡室友也心怀不满。 新加坡同屋不久有了一个男朋友,一天三次电话, 没日没夜地穷追猛打。 又喜欢借口来温习功课而深夜不归, 反而要新加坡室友准备夜宵, 使原本就小的厨房更为混乱不堪。 韩国室友某次发现他们擅自拔掉自己电饭锅的插头,煮自己的东西, 不免大怒。 更不幸的是, 这个引起两人矛盾激化的男友只是新加坡室友在美生活中一次很短暂的不走运的经历。 不久两人闹翻. 新加坡同屋喜怒皆形于色,七情上脸, 回家来不免猛力摔门, 大聲演奏音乐, 于是和韩国室友芥蒂更深。
兩人之間最后矛盾的总爆发是夏天新加坡同屋要回国探亲時。 新加坡同屋事先准备不足, 临时匆匆忙忙要找个人转租她的房间。 她当然是为了省錢, 可表现得不够小心谨慎, 对应征人根本不了解也没跟我们商量就贸然答应。 我心中有点不快,韩国室友更是大发雷霆。 一场风波,最后以新加坡同屋转租不成, 恨恨归国探亲告终。 她回来之后当然满心不乐, 思前想后, 得出的结果还是自己平时对人太好, 别人却从来不回报。 为了发泄不满, 她甚至企图不付自己那一份电费和电话费。
新加坡同屋做了忠臣却不被赏识似的愤懑当然是可以理解的, 可她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友谊也的确期望过高, 操之过急。 和一个永远正确, 永远觉得自己是受他人陷害的罹难者相处,对再宽容的人都是一个考验, 更何况我们都只是萍水相逢, 并没有深厚的感情可以让自己对对方性格上的缺陷视而不见。 经过几次和室友的麻烦事之后,我下决心以后还是一个人住。冷清一点也憋不死我, 反可更多一点个体活动的自由。當然, 这个愿望要等到我找到工作後才得以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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