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去学校体育馆的室内跑道慢跑，总会见到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位是在我校设备管理处（Facilities Management）工作的中年白人男子A，总是身着衬衫、牛仔裤、半靴，疾步行走半小时。另一位是每天急走40分钟 的白人老太太，我不知道她的姓名、职业或年龄，但看样子大概年过古稀。从正面看，她满脸皱纹，一头白发纹丝不乱 。但从背面看，她身材小巧苗条，腰板挺直，比一般四十岁的美国女子还要显得年轻。因为每天见面打招呼，虽然没有深交，也算彼此混个脸熟。

今天早上的最低气温又在摄氏零下二十度左右，气象预报说是“不合时节地寒冷”(unseasonably cold)。我到体育馆之后几分钟，我的两位晨练伙伴也到了。问过早安以后，大家都照例埋头苦干，按照自己的节奏绕圈，并不互相搭讪。将近40分钟的时候，那个老太太开始自言自语，然后又和A聊起来。只见A和她一起边走边说，不时还听到老太太发出的“天呀”（My god）之类的感叹。片刻之后，老太太穿上外衣出门了。

我不由得好奇。在跑道上追上A，问A是怎么回事。他说那位老太太突然神智迷糊，对他说怎么墙被移动了位置，把她的外衣放到别的地方去了。我吃了一惊，因为她的外衣是她自己照样放在老地方的。A说：“我担心她突然得了脑中风，所以糊涂了。”可是老太太的外表还是一切正常，看不出什么突发事件。但是老年人的事很难说的，正合了李密说的“日薄西山”，朝不保夕。A大约也想到了这点，我看他的眼睛在镜片后面瞪得老大，两腮的胡子仿佛也根根站立起来，一副担忧惊恐的样子。说着，A不放心，说他会出去看看老太太自己开车有没有问题。A还告诉我，他认识老太太在我校医务室工作的女儿，会去找对方的小辈通个气。

从去年10月10日下了第一场雪以来，今年真是一个寒冷漫长的冬天。周围的老人、甚至中年青年人凋零谢世的很多。过去每天早晨在游泳池碰到的一位年过耄耋的老人，去年圣诞前后突然中风，一个月之后就去世了。她生前也有头脑迷糊的问题，起初大家都以为是老年痴呆，中风后开颅，才知道是恶性脑瘤。真是故人恰似中庭树, 一日秋风一日疏。今天的事让我感叹生命脆弱之余，也又一次感到小镇人情之美。虽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得不错，但总还有些善良的陌生人愿意关注、帮助你。

早上8点，气温仍旧在零下15度。但是艳阳高照，蓝天白云，鸟鸣宛转。大主教鸟（cardinal）在树间蹦蹦跳跳，一身鲜红的羽毛和尚未融化的皑皑白雪相映成趣。日升日落，生老病死，世界还在照常运转。

注：题目出自清朝金农（冬心）的《闭户不读图》 “团扇生衣捐己无，掩书不读闭精庐。故人笑比中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诗人说的是门庭冷落车马稀，我借来用用，另有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