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校2001年毕业的一位校友和另两位艺术家一起回校举办展览，题目是《有货：来自食品超市的当代艺术》。今年我正好教一门关于中国食品的文化课，饶有兴趣地去欣赏展览。

周五下午展览开张。按照惯例，画廊门口的长桌上摆开饮料、吃食，供来宾参观前后休闲、小聚。飨客的幸好不是从超市货架上直接买来的加工食品，而是我校大厨准备、色香味俱全的精美点心：三文鱼面饼、菠菜芝麻球、酿蘑菇、虾仁奶油果薄脆以及本州著名的肉圆。我在这里碰到不少同事，画廊主管、美术系教授、正在教美国食品政策的政治学教授等。闲聊几句，我踏进了画廊。

展览介绍说，早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美国的食品超市就成为艺术家关注的焦点。从超市布局、货架设计、货品摆放、商品包装，到购物车、标签、条形码、购物清单甚至发票都能成为艺术再现的题材。艺术家通过绘画、雕塑、摄影、录像等多种多样的艺术形式，从社会、经济、环境和审美各个层面加以考察，目的是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淬取出有意义的故事。

比如，在一个题为《狩猎》的行为艺术录像中，艺术家在1992年的一周，每天手持弓箭进入超市，只吃箭射中的食物，以此揭示新石器时代和当代食品获取方式的巨大差异，也幽默地点评了当今社会食品的消费者和生产者之间的距离。另一位艺术家则将处方药的包装使用于食品包装，把英国人的日常饮食如牛肉糜、三明治、沙拉乔装改扮为药品，讽刺当代人迷恋快餐到极至，恨不得把进餐变为吃药那么简单，但也暗示了我们对食品中脂肪、糖分的担忧和当今食品安全的隐患。

美国超市以货品多样，数量惊人著称。但这真是好事吗？不少艺术家关注的，正是超市的表面富足带来的负面效果。比如，《迷失在生活中》把形状和大小各异、五颜六色的超市水果标签拼凑在一起，组成迷宫式的考拉奇（collage）图案，暗示了消费者在目迷五色的商品面前的迷惑、无力感。

意在吸引儿童的早餐营养麦片包装也自有玄机。有位艺术家仿制超市麦片盒上花花绿绿的卡通图像，加上自己的文字说明，把北美印第安人的传统文化和现代西方的生活方式掺杂在一起，暗指原住民受到西方饮食方式的影响，改变传统生活习惯，大量食用糖、脂肪等不健康食品，已患上了糖尿病、心血管病等富贵病、文明病。

在超市购物，貌似轻而易举，方便省心，各种商品唾手可得。实际上这不仅让消费者和食品产地越来越远，也扩大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展览中那些在超市柜台、货架前踯躅的顾客，一边打电话一边购物的女子，停车场上胡乱堆放的手推车，无不渲染了孤单、疏离、冷漠的氛围。

这个展览揭示的正是美国人面临的富足的窘迫、富足的尴尬、富足的困境。它质疑的不仅是食品超市，更是美国生活方式乃至社会制度的缺陷和迷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