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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沉默 作者:封刑

已有 5839 次阅读  2010-05-07 11:27   标签作者 
三十五、欧阳秀是个麻将精。
  这是陈涣的话,大概是在桌上让欧阳秀赢去了不少钱以后才忿忿然得出的结论,他是个忙人,偶尔有空来那么几圈,回回都是输,自然郁闷。过了年后,我发现李雁文也有被带起,他常常借口加班,但手术室里并没有他的人影,尽管他一再的明示暗示,欧阳秀却总在第二天同台手术时闲聊中说漏嘴。我不在意他玩这些东西,他的身体无恙,性格也更开朗,就像小时候那样,对任何事物都抱有高度的好奇心,我能从欧阳秀口中捕捉到一些讯息:李雁文是个聪明的学徒,加以时日也许会是个优秀的赌徒。
  
    难得有个周末,一起休息。年年由水含带出去玩了,我起得晚了些,刚开始吃早餐,他正清清爽爽的在书房里写字,还没一会儿呢,电话就响了,看他急急跑出来接电话,唔唔啊啊了一通,挂了电话就跟我说他要去加班。
  “什么手术啊?”我放下早餐笑咪咪地问他。
  “呃……是急诊剖腹产!”他随口编了一个。
  “哦?”说瞎话真是越来越熟练了,“那太可惜了,本来陈涣还跟我说,今天有空,约欧阳秀出来打麻将,我还想带你一起去玩儿呢。”
  他呆在那里尴尬地看着我,明白我这是戏弄他,跟我瞪了几秒钟眼,自己先笑了起来,兴奋地跑过来一屁股坐在饭桌上,说:“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会打麻将啊?你有和欧阳秀打过吗?输多还是赢多啊?”
  “真觉得那么好玩儿?”看他那么雀跃,我咽了最后一口稀饭,说,“好,就陪你玩两圈。”
  
    我有很久没有摸麻将牌了,哪有那个闲心。开始工作那几年,为了应酬也时常陪着一些当官的打,麻将本身就是个学问,若是出于某种目的去打,那就更深奥了。陈涣很意外我会约他打麻将,但还是一桌人在他家里坐定了,雁文和欧阳秀看来是老交情了,和他挤眉弄眼的,完全不把我当回事。
  整整打到下午一点,才四圈,我已经充分理解了为什么陈涣会恨欧阳秀而雁文这小东西则崇拜他,他的运道很不错,打牌也是老江湖,稳当,而且敢赌。陈涣总共糊了不到十台,而且全是自摸的,不认倒霉也不行。
  “不打了不打了!”陈涣先罢手,“今天运气不好!”
  “雁文输了多少?”欧阳秀笑得很得意。
  小东西仔细数了一遍钱,开心坏了,大叫:“有赢了一百多块!”
  陈涣吩咐保姆端水果上来,说:“欧阳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出老千?不然就介绍一下常胜秘诀。”
  “院长你不要输不起啊,我哪敢当你面出老千。再说,我也不是今天赢得最多的。”欧阳秀看着我笑得别有深意。
  三个人一起看着我,我说:“我也是偶尔的,都好几年没打了。”
  “是嘛是嘛,以前你一直都不是我的对手嘛。”陈涣不服气,“以前你一直都输给我的。”
  “其实麻将这个东西,没有必然输或者赢,我在别处一样也要输啊,看对手出牌的路子了。”欧阳秀笑着对雁文说,“你不要再跟我学了,跟着你大哥学,他的路子正克我,你学了以后正好可以赢我的钱。”
  “是真的吗?”小东西惊奇的看着我。
  我没回答,看看表,应该是午睡时间了,转而问他:“肚子饿不饿?”
  “就在这儿吃吧,我让保姆做几个菜。”陈涣留客,但客人都各自有事,便散了。
  
  回去的路上他追问我到底赢了多少,我没回答,只说:“你若真想学精了,倒可以跟着欧阳秀玩儿,今天要不是他留了心眼,我输得会比陈涣还多。陈涣输了有大概四五千。”
  “为什么他总是输,真的像欧阳说的那样,打牌的路子相克?”
  “你说呢?”
  “我倒觉得是因为他是我们的上司,这是他收拢人心的方法吧,他看上去总是很好欺负的样子。至于你嘛,他是断然不会来赢你的。”
  “哦?为什么?”
  “他得罪不起。”他嚣张得很。
  “那他倒没那么拘谨。”我叹了一口气,解释给他听:“陈涣这个人,想必做人是很劳累的,看上去云淡风轻,其实哪怕是再小的事情,他都要在脑子里转上好几圈再去做,性格生成,你没见他才四十出头就有那么多白头发?你二姐幸好是嫁给了他,日子才过得舒坦,不然一个人管理长风,有她辛苦了。”
  “要不是他陈涣鞠躬尽瘁,你现在能有那么逍遥?”他斜眼觑我。
  “这是对大哥说话应该有的态度吗?”我空出右手来狠狠揉他的头发,“玩归玩,我听说欧阳秀经常把亚急诊的手术推到他下了牌桌才做,你要玩到那份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你还不是为了睡觉把我的加班推掉!”他抗议。
  他说的是休息天时白天的加班,如果是在午睡时间或者我也休息在家的日子,他的加班电话我一律都回绝掉。还有他不知道的:我打过招呼,除去他的夜班,夜里任何手术都不叫他加班。一来是他大病初愈不宜劳累,二来,我现在已是十分忙碌,他如果也一样,他的妹妹怎么办?家里总要有个人守着才像个家。
  “为了睡觉?”我好笑地看着失言的他,心情大好,“是为了睡觉吗?”
  他翻了个白眼,用我听不清楚的声音低声咒骂着,不再理会我。
三十六、寒假第一天,一大早,年年小姑娘告诉我们她的班主任老师要来家访,并带来她的期末考试成绩单。她五年级了,活泼好动,机灵早慧,懂得东西不少,可就是不好读书,每次考试回来都说感觉不错,可带回来的成绩单总让她哥哥感觉很糟,所以她一说家访,她的哥哥就连忙问我可不可以在家休息不去上班了,因为他怕一个人面对老师拿出他妹妹的成绩单,他丢不起那人。
  我于是推掉了工作,休自己一天假,在书房修改论文,等到十点多钟,贵客临门,年年的回笼觉还没睡醒,雁文一边说抱歉一边去把她拖下楼扔在沙发上,她才清醒。
  “老师好!”赶紧乖巧地问好。
  “你好呀。”四十几岁的女老师笑得很和蔼,问道,“睡得好吗?”
  “很好!”她呵呵笑,一边让她哥哥给她洗脸。
  “啊,老师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哥哥,”她的手指头点了一下我,“这是我爸爸。”
  雁文差点一毛巾拧掉她的脑袋,我也愣了一下,瞟了小丫头一眼,随即平静的把茶递给客人,说:“您好。”
  女老师惊异的目光在我和雁文之间来回扫,感叹道:“您的两个孩子都很漂亮,您本人也很年轻啊。”
  “哪里。”我笑着看他们兄妹俩,“年年这孩子调皮得很,您在学校多费心了。”
  “倒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从包里抽出一张纸,“就是太喜欢玩儿,其他方面都很优秀,就是这成绩……”
  我接过来看,除了数学,其它几乎都是红的。递给雁文看,他的眉头慢慢皱起来,阴森森地看着年年。
  “您和您太太都很忙吧?前几次家长会都是她哥哥去的,孩子的事情么,本来还是应该跟你们家长说。”她说,“再忙都应该留些时间给孩子啊。”
  “对不起。”雁文出声更正,“我母亲已经去世七年了。”
  “啊……不好意思。”女老师连忙道歉,“那您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确实也不容易。”
  我只是笑笑,没说什么,他的母亲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她去世了我是巴不得的。
  女老师看看我似乎没有不悦的情绪,便继续说,“呃……其实她和同学处得倒很好,您看她的课本了吗?一学期结束,她的课本都还是全新的,她很不喜欢做作业,每次都有同学帮她抄,这么小的孩子,这怎么成样子呢?!”她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我都能听见雁文咬牙的声音了。
  “数学奥林匹克题她很在行,中学生的题目都难不住她,这么聪明漂亮的孩子,您要是肯多花些心思,成绩一定上得去啊。您和她哥哥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她突然问。
  “我们是同一个医院的医生。”
  “两位既受过高等教育,就应该知道知识的重要性,更不应该对她的学习漠不关心啊。”
  “是。您说得是,”我忍住笑,看看一脸“大事不妙”表情的小丫头,说道,“从今后一定严加管教,您等着看她这学期的成绩,一定不让您失望。”
  “希望如此。”她叹了口气,说,“唉……要是每个家长都像您这样好说话,学习差点儿我都喜欢。”
  “您说什么?”
  “没什么,那就这样了,我还得去其他学生家里。”她起身告辞,摸着年年的头说,“年年你要体谅爸爸的辛苦,要加油学习啊。”
  小丫头半天只说了一句话:“老师再见……”
  
    客人一走,她赶紧转身跑,她的哥哥去逮她,两个人就在客厅里玩官兵追强盗。
  “你站着,不许跑!”雁文气呼呼地嚷嚷,“我脸都给你丢尽了,你是不是我妹妹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念高一了,你连小学都念不好?!”
  “李叔救我!”小丫头尖叫着跑到我身后来避难。
  我一手抱住冲过来的雁文,一手提着小丫头的领子,送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把她塞到她哥哥怀里,回书房继续工作。
  隔了一会儿,她灰溜溜地抱着书本进来了,在靠窗的小桌子旁坐下,摊开书垂着头看地板。
  “怎么不说话?”她那样子很搞笑。
  “没有抄完这本语文书,她就没有说话的权利。”雁文倚在门口闲闲的解释。
  我明了的点点头,忍住笑,故意说:“你就这么虐待自己亲妹妹啊?”
  “这是我家务事,请你闭嘴。”
  “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爸爸’……”
  “想当爹?自己生去!”他恶狠狠瞪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年年无比哀怨地看着我,但她早已从无数次类似的经历中得出经验:我没法帮她。所以最后她只能低下头去一笔一划开始抄写。
  
    当晚十一点,年年早已睡下,我们也快结束手头上的工作,书房里安静的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他在电脑前浏览我的论文,顺便补充完善论文中的药理和麻醉部分,我还在翻阅书柜里的相关资料,突然听见他说:“谢谢你。”
  不解地回头看他,他就多说了两个字明示:“白天。”
  挑眉,我给了他一个微笑。我这辈子不会有子嗣,那毕竟是他的血亲,我就当是天上掉下来的女儿,养这么大了,不是也都已经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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