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工作坊一开始就让大家谈谈自己最爱的食物。回答多种多样，但很多都和童年回忆、家庭、独特的味道、特有的季节和地点有关。我们另有活动，要去参观本地一个叫做“祖传农场”（Heritage Farm）的有机蔬菜农场，所以10左右就离开教室出发了。

这个小农场离学校很近，开车5分钟就到了。我们中的人类学教授和农场主很熟，因为他多年来一直致力于推广“社区支持的农业”（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 CSA），也就是说某个社区的人和当地农民合作，共同分担食品生产的收获和风险。具体操作是每季付给农民一定数目的金额，农民每周给你送一箱新鲜蔬菜、水果、甚至奶制品和肉类。 这种食品生产和消费的模式最初是上世纪60年代在德国、瑞士和日本兴起的，主要是出于对食品安全的担忧，并且希望能以此发展一种保护环境、提升社会公平的农作方式。

在美国，“社区支持的农业”是80年代才开始 发展 的，从欧洲传来。这种运作方式强调食物的质量，多用有机或者“生物动力学”（biodynamic）——即平衡协调多种生物关系的耕作方法，而且风险由当地的支持者和农民共同分担。不用说，因为消费者更大程度地关注他们食品的来源和生产的过程，他们和生产者之间的联系更为密切。因为消费者预付一季的资金，生产者也可以更专注于食品的质量，减少食物的浪费和经济方面的损失。

我们到的时候，农场主已经在等我们了。这位三十来岁的年轻人叫安迪（Andy），他向我们介绍说，这是他们家传的农场，1857年由他的祖先从本镇创建者手中买来，到他已经是第五代。其实他大学毕业以后，本来想当兽医。可是自从去非洲“和平团”（peace corps）服务，亲身参与当地农民的耕作后，转而对农业发生了浓厚兴趣。回到美国后，他又专门去有机农场学习，最后在2006年回到家乡，开始了有机蔬菜的耕种。农场一共有80英亩（acre），目前的有机蔬菜种植则占地10英亩 ，另有10英亩种紫花苜蓿（alfalfa）。全职雇员有7人，另外也雇一些短工为他们除草等。他们生产的蔬菜主要提供给“社区支持的农业”的顾客、附近两个大城市的特色食品超市、以及本州其他地区的农业集市（Farmer’s Market)。另外还养了牛、羊、猪和火鸡等，主要是自己吃，也为农田提供有机肥料。果然，离我们不远，一头奶牛在圈里懒洋洋地打量我们，远处可以见到一条狗、一头猪和其他几头牛不紧不慢地走着。

安迪带我们去参观他的菜地。我是五谷不分的城里人，自己也不种花种菜，所以对于地上的小叶小茎，根本看不出名堂。不过他却如数家珍，指点着说，这是茄子、那是胡萝卜、那是大蒜、菜椒、豆角、黄瓜、芦笋、小茴香（fennel）、番茄、花菜、青花椰菜、卷心菜等。他们目前一共有16种作物，而且每年都会尝试一两个新品种。因为是有机耕作，他们不加化学肥料，不用市场上流行的化学杀虫剂和除草剂。他们可以喷洒一些有机杀虫剂，除草则完全靠手工了。真的，因为最近多雨，很多菜畦之间杂草丛生，番茄上的青虫体格也非常惊人，足有两寸长。安迪说，这种虫子一天能吃两三个番茄，也会损坏叶子。经过一片今年他们最新尝试的香料田，安迪让我们每人都尝尝生叶子，的确有一种柠檬似的香气和味道。

问到他怎么决定种什么菜，种多少，他说，要看市场需求。他们有个数据库，详细记录各种蔬菜的种植时间、种植面积、成熟收获时间和供应的市场。他们面临的最大挑战是靠天吃饭，没有保险，因为本州只为玉米、大豆、大米和小麦等主要农作物提供灾害保险。比方说，今夏多雨，他们的胡萝卜地已经被淹，而番茄等蔬菜的种植期也被迫推迟。而且，作为农民，他们没有雇主或征服为他们提供医疗保险，目前每年要付一万多美元，买的还是服务并不理想的医疗保险。

既然有机蔬菜的种植劳心劳力，回报低，风险又那么大，那他为什么要做这一行呢？安迪说，首先，他要当自己的老板。其次，他在非洲的经历，让他对农业产生了新的看法。他觉得美国的大农场模式并不是可持续性发展的模式，因为消耗巨大能源，破坏环境，如果没有政府每年的补贴，根本无法生存。所以，他要实验小规模有机农业。另外，他也喜欢为本地人提供优质的食物。如果问他有什么愿望和设想，那就是他觉得可以把农场扩大一倍，为500人提供蔬菜。当然，他也希望某一天医疗保险没有那么昂贵，保险公司愿意为自然灾害带来的损失付款，而他们自己的生活也有所改善。

听得出来，经济方面的考虑还是挺让他操心的，但他也并不过分悲观，意气风发地告诉我们最近上了某农业杂志的封面，下周美国的闭路电视HBO还要来拍纪录片。同事中有人好奇地问他养的牛，他说，喂的都是草，所以和玉米喂的牛味道不同，肥肉少，更有嚼头也更有营养。我们中的食肉动物不免食指大动，盘算着要合起来向他购买一头牛的肉。

太阳渐渐升高，天气转热，不过前面大多数时间还是凉风习习，比较舒适的。和戒备森严，处处推崇“科学”、“控制”、“纯度”的芒桑托工厂相比，这个有机蔬菜农场的确更符合我想象中的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说到食物的道德层面，这种生产方式好像也更贴近土地、贴近个人、家庭和社区的生活，而不纯粹是为了牟取暴利而无视环境和社会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