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就是一个大工地，”父亲常这样说。真的，我们傍晚出门散步的时候，空气又黏又厚，空中还漂浮着一层薄雾似的废气和灰尘。穿过几条马路，走到杨柳依依的运河边上，我们都松了一口气。

五十年代搞建设，这个城市的许多古建筑都被拆除。最近两年市政府却改弦易辙，又要“修复”古城门。过去的护城河连着古运河，城门口的吊桥是早已无影无踪，为钢筋水泥造的大桥取代了，但桥下流水依旧。现在要重建的城门就在原护城河边上。河边上种了些花草树木隔开马路上的尘嚣，又造了几个小亭子让人歇脚，倒也是闹中取静的好办法。在树丛中竟然发现了两个石柱和一段残缺的石梁。旁边的石碑上字迹模糊，隐约分辨得出这里原来是古代驿馆的遗址。我感到的惊喜，不亚于在沙漠中发现绿洲，浮躁喧嚣的市声暂时隐去，漫漫历史长河中的驼铃却幽幽地响起来了。

河对面的老房子还没拆迁。这些都是江南民居两层小楼的样式，过去该是黑瓦粉墙，画檐飞梁的吧。现在年久失修，墙壁上水印纵横，满是黄的黑的痕迹。屋顶窗棂都相当破旧了，透出衰败之气，让人的心情也不免悲凉。一只灰猫在屋顶上不紧不慢地踱着，好像一点也不怕楼下的流水。有一户门前还种着几株高高的蜀葵，很大的粉色白色花朵，在暮色里开得又放肆又寂寞。

今年这里新添了古运河游船的项目，所以我们经过的一段窄窄河道中都挤满了大大小小，古色古香的木船。十几年前的南京秦淮河，也就是一条不起眼的小河浜，现在开发成旅游景点，又新添了江南贡院，秦淮八艳的石雕等景观。我们这里的古运河，大概也会走那个方向。河边的老房子拆迁装修过后，就该是灯红酒绿的夜生活胜地了吧。

所幸现在的古运河还保存着一点旧时的风貌。河水出乎意料地清澈，大概是市政府今年加大了控制河流污染的力度。父亲说，过去家里没有自来水，他和母亲得提着水桶，带上要洗的床单被单等大件到河边来洗。遥想过去人手一个棒槌，在河边上用光脚踩着衣物的壮观情景，我不由觉得不可思议。

父母亲当年踩过的石头台阶现在可是看不见了。河水中倒映着的是KTV，Pub之类的夜间娱乐场所的红红绿绿的灯光。再往远处看，运河两岸的高大悬铃木之间透出渴睡的路灯光。我总觉得，这样昏黄的灯光，适合家人围坐笑谈，拿一把大蒲扇，缓缓扇去夏日的炎热和人世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