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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年 郑二

已有 9338 次阅读  2010-05-12 09:18   标签郑二 
40、

连续几天师徒俩都没说话,佟西言是摆了冷战的架势了,见人就躲,实在躲不过,对话也控制在三个字以内,他听他跟自己说话那个温柔体贴的口气就更受不了了,心烦意乱之后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怎么想怎么难受。

这天下班在护士站,他走得太急一头撞刑墨雷怀里了,一句话没说推开人赶紧的转身就走,剩刑墨雷站在原地,伸手要拦他,到底没能拦下去。

餐桌上佟母看着儿子闷头只管扒饭的样子,忍不了了,一砸筷子问:“你是要急死人啊,说说清楚刑墨雷跟那女的到底怎么回事?”

佟西言对上父母关切的眼神,动动嘴唇,说:“我不知道。”

佟母一听:“啊?!你还不知道,连你都不知道谁知道?”

佟父拉老太婆:“啊呀你别嚷嚷个没完,这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儿!”

佟母转移怒火攻击老头子:“都怪你!说什么靠得住靠得住!就这么个东西还靠个pi!”

佟西言放了筷子站起来:“我饱了。”走到门口换鞋子。

“哪儿去啊?!”佟母追问。

佟西言说:“我出去走走。”

佟早早滋溜一下滑下椅子:“我也去!”

佟早早牵着爸爸的小拇指跟着不紧不慢走,本来她不准备打扰爸爸的沉思的,可她实在忍不住了:“爸爸,我们为什么要一直绕圈啊?”

佟西言啊了一声,才发现已经牵着女儿在小区公园里绕了好几圈了,连忙把女儿抱起来说:“对不起啊早早,爸爸走神了,你想去哪儿?”

佟早早歪着头想了想,问:“爸爸,大爸爸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早早?”

佟西言勉强笑了一下,说:“你想他了?”

佟早早点点头,说:“他还没有给我买模型呢。”

佟西言说:“爸爸给你买。”

看时间商场应该还没有关门,赶紧的开车赶去,父女俩直接杀到儿童专柜,佟西言正撅着pi股在那儿挑着呢,听到女儿很欢乐的叫:“大爸爸!”接着小手就挣脱了他的手心。

他猛一回头,眼神与刑墨雷撞了个正着,也同时看到了挽着他手臂的柳青,两个人如同夫妻饭后散步一样亲密得体。

想失礼装没看见,来不及了,佟早早同学已经pipi颠跑过去抱人家大腿了。

柳青先打招呼:“佟主任。”

佟西言笑了一下,想去拉女儿,刑墨雷已经先他一步把她抱了起来,嘬了一下她的小脸问:“宝贝儿,买什么呢?”

佟早早一个指头戳他的胸口控诉:“你忘记给我买模型了!”

刑墨雷恍然若悟:“啊,对不起对不起!大爸爸老啦,记姓不好啦,大爸爸现在就给你买!”

边说着边抱孩子走到里面去了,剩柳青跟佟西言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佟西言脸皮薄,尴尬极了,不想说什么就要跟进去,倒是柳青叫住了他:“佟主任您等一下。”

她今天穿了一件韩式的高腰线衫,脸上化了一点淡妆,还未显出孕态来,看上去年轻漂亮,刑墨雷的眼光确实不差。

她说:“您心里是不是特别怨恨我?其实那天晚上,刑主任是喝醉了,他一直叫着你的名字,起先我没听明白,后来我才知道‘西西’是您的小名。他大概是把我当成您了。”

佟西言默不作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大一小,心里狠狠骂老王ba蛋。

“我很嫉妒您,医院里同事都说,刑主任跟别人都是玩玩的,就是跟您是认真的,见了你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我也不愿意插到你们中间来,可是您能理解吗?刑主任他说他喜欢我,我知道他说的是真话,我现在很需要他……”剩下的话哽在眼泪里了。

佟西言看着动了恻隐心,医院里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漫天盖地的,她年纪轻轻就毁了名声了,还摊上那么个东西,谁道不可怜。感情这东西,本来就是谁付出的多,谁就输得惨。

他险些要给她递手帕,后知后觉的刑墨雷这时出来了,问:“怎么不进去?”

柳青连忙扭头擦眼泪。

佟早早走过来牵爸爸的衣角,好奇的看着柳青。

佟西言把手帕交给女儿,示意她给柳青。

佟早早走了过去,举起手把手帕递上去:“阿姨给你。”

柳青说了声谢谢,接了过去擦了眼泪,牵起她的小手跟师徒俩说:“不好意思,进去吧。”

刑墨雷贴着佟西言说悄悄话:“别生闷气,过了这一阵我再从头到尾跟你详细解释,到时候你要打要骂,我保证无条件接受。”

佟西言冷漠的说:“您不用跟我解释,您自己心里坦荡就可以。”不想听这老家伙再说什么,加快了脚步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

刑墨雷在后面苦笑,他不能接受不能原谅,可这事儿总得解决。回头再跟他道歉赔罪吧。 

 佟西言走最前面,柳青一直牵着佟早早的小手慢慢走中间,问她一些问题,起初早早都老实回答了,后来发现这个阿姨专门就是问她大爸爸的事,她警觉的闭了嘴,干嘛,她不要大后妈。

刑墨雷夹着两个模型礼盒走在最后面,隔着几米远看小徒弟的背影,算起来真的有很长时间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他都有点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其它几个科室的老狐狸们都偷偷跟他说,你这徒弟不得了,要夺你的权啦,说话做事不要太有气势哦。

确实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从前很难见他大声说话或者不耐烦的样子,现在在科室里,那些个小的都对他惟命是从的,自己在狱中的两个月时间能让他变得这样强硬,这是好事,总比被人欺负了还软软不作声要好的多。只是能不能对他再多一次宽容,就这最后一次,他也已经累了,只想两个人安安稳稳的过点日子,再不想折腾了。

柳青问了几声不见早早答应,便低头说:“早早,阿姨问你话呢。”

佟早早说:“这个我不知道的。”

柳青觉得好笑,说:“那阿姨换个问题,你大爸爸是喜欢你多一点,还是喜欢你小哥多一点啊?”

这个问题要紧吗。佟早早琢磨了一下,问道:“你为什么总是问大爸爸的事?”

柳青说:“因为阿姨要跟他结婚啊。”

佟早早同学立马就走不了了,一个急刹车,着急说:“不行,你不能跟他结婚!”

柳青问:“为什么呀?”

佟早早说:“他不喜欢你,他喜欢我,喜欢我爸爸!”说完了,一甩小手气呼呼往刑墨雷方向跑。

她的动作太突然,前面两个少年溜着滑轮鞋直直飚过来,刹不住车了,佟西言吓得来不及叫出来就狂奔过去抱她。

两个少年情急之下生硬的转了方向,一个砸进了旁边的专柜,一个眼看要撞到了后面的柳青。

柳青下意识的后退,忘记了身后是往下半层去的八九阶楼梯,脚下一踩空便在惊叫声中掉了下去。

佟西言刚抱起女儿就看到这一幕,没等他有反应,刑墨雷早已扔了东西跑下去抱人:“青青?!”

佟西言把女儿的脸压在怀里,掏手机打120急救电话。

柳青痛苦的申今声刺激着佟西言的耳膜,他看她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痛哭流涕,不住的叫:“孩子,我的孩子……”厚厚的呢群下摆早已被血染红。

刑墨雷冲他吼:“别愣着!叫救护车!”

佟西言木木说:“叫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柳青的目光好像不单单是快要失去孩子的绝望,这目光让他不寒而栗。

刑墨雷并没有多加理会他们父女,很快就抱着柳青上车去往医院了。

佟西言犹豫着要不要跟去,但是女儿已经受了惊吓,窝在他怀里惶恐的叫:“爸爸……”

他拍拍她的背,抱得更紧了些,还是决定先回家。

回家安置了女儿,他前思后想睡不踏实,不好在这个时候打刑墨雷电话,索姓又爬起来去医院看情况。

急诊没人,一问,说已经收住入院了,就住肿瘤外科的高级病房。

佟西言谨慎问小护士:“她的孩子呢?”

小护士说:“孩子?哦,妇产科主任来刮过宫了,孩子流掉了。”

佟西言心跳猛烈,血气直往脸上涌,到了科室一看,都是快深夜了,还热热闹闹的,柳文浩在那里放肆的叫,几个保安吃力的维持秩序,也有其他房间的病人家属出来抗义,走廊吵得像菜场。

梁悦坐在护士站喝水,睡眼惺忪,见他来了,打着哈欠招呼说:“来,坐会儿。”

佟西言说:“怎么把你也叫来了?”

梁悦无奈说:“你以为我愿意,老孙头陪着我值班,我不过来他又要上我爸床前哭,一天哭三次,烦死了。”

“……柳青怎么样了?”

“一点软组织挫伤。”

孙副拿了个档案袋过来,递给梁悦:“是不是这个?”

梁悦点了个头,站起来说:“行了。”

“是什么?”佟西言敏感的多问了一句。

梁悦说:“这老家伙,活这么大年纪了这点经络没有,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玩过来的,是不是他那一代的人都比较老实?这是DNA鉴定报告,柳青肚子里那个,根本就不是他的种。”

佟西言惊讶之余一把拉住了他:“等等!”

梁悦跟孙副一同看他。

佟西言说:“我去把他叫过来。”别给油锅里滴水。

刑墨雷在听到这一真相后,眉毛都没有抬一下:“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佟西言有种暴力冲动。

“怎么会没有意义。”孙副说:“你看看柳文浩。”

刑墨雷叹了口气,说:“小姑娘认真读书到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刚要开始走自己的人生路,哪里知道她那个好爸爸,只把她当成摇钱树。她在医院里那会儿我连个人面儿都没怎么记住,有天晚上我跟陈若去场子里玩儿,正撞上她跟人拉拉扯扯,我看着眼熟,顺手就拦下来问了几句,才知道是她父亲拿她抵高利贷呢。跟她说散伙那会儿,她一直求着我收她做干女儿,我没答应,这回出事,我是怀疑那不是我的孩子,可后来一想,没那必要去查了,是我的我不要,不是我的,只当是赔她的菁神损失费,柳文浩没了这笔钱,还不定把她卖给谁。”

三个人听完,梁悦先说话了:“那没什么事儿,我先去睡了。”

孙副说:“啊呀闹成这样怎么收场!”

刑墨雷说:“东西给我,我去跟柳文浩说。”要转身走,冲着佟西言又叮嘱了一句:“等我。”

师徒俩这还是几个月以来头一遭坐在主任办公室里喝茶聊天,时间已经午夜,外面的杂事也已经处理完毕,两个人靠着桌子坐,这一刻的安静,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他们俩了。

刑墨雷默默烧烟,佟西言手里握着他的大茶杯,八宝茶冒着热气。

刑墨雷说:“心里不痛快就说出来,别总是闷着,把自己闷坏了。”

佟西言说:“没什么不痛快的。”

刑墨雷说:“没什么不痛快,干嘛摆这种脸色我看?”

佟西言说:“什么脸色?我不想笑更不想哭,难道连平静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刑墨雷说:“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我认识你十年了你一点儿变化没有,是个男人,就什么都说出来,别跟大姑娘似的闷在心里,你这姓格别不别扭,你干脆的扇我两下,那不痛快了吗?”

佟西言说:“你想听我说什么?我坦白跟你讲我真的不生气,我连生气的劲儿就没有了,十年了,我没变,你也没变,我想以后也不会再变了。”

“那又怎么了,如果你一开始就受不了我这样你这十年难道一直就是熬着的吗?”

佟西言说:“是。”

刑墨雷给噎得一时间说不上话了,烦躁不过,把剩下那点烟pi股摁灭在刺猬一样的烟灰缸里,紧接着又抽了一根塞嘴里。

佟西言问:“那你呢,你拿我当什么?”

刑墨雷说:“我是错了,我道歉,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行不行?”

佟西言问:“你把我当什么?知己?你有一大堆知己,爱人?你真的知道怎么爱人吗?你几时做事是把我放在同一高度来考虑的?你只把我当成是你的东西,一件东西。”

“放pi!”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佟西言冷静的像是个律师。

刑墨雷说:“我是真搞不明白了,一个柳青,你就这么在意?”

佟西言说:“其实我根本不愿意跟你在一起,我喜欢的是梁悦,我喜欢梁悦。”

刑墨雷跟盯鬼一样盯了他几秒钟,说:“不可能。”

“你不相信我喜欢梁悦,可我相信你是真喜欢柳青,就像你喜欢护士长,你喜欢她们是吗?”

刑墨雷说:“这跟你想的不是同一种喜欢。”

佟西言觉得滑稽,说:“那你说说看,是什么喜欢?你敢说那不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喜欢吗?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可我不是唯一,我一直以为在你心里我应该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你会收敛,会改变。”

“除柳青以外,这一年我没碰过别人,就是你。”

“你真的那么喜欢我?你爱我?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把给我的爱又分出一份来给柳青的?”

刑墨雷招架不住,沉默了。

佟西言无奈的笑,说:“其实这十年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你需要的,不过是一个排解寂寞的对象,一个随叫随到乖巧听话的下属,一个备胎。可是我是真的爱你,这就是你我的区别,我已经,受够了。” 

刑墨雷说:“你别说这种让我坐不住的话。”

佟西言沉默了一会儿,说:“医院有个送医下乡的名额,我已经跟梁悦说了我去。”

“不行!”刑墨雷大了声音,他没辙了,他现在才知道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徒弟其实口才了得,他几乎没找到什么空隙推翻他的话,最后他下意识的摆出了师父的姿态来,说:“不行!你不能去!”

佟西言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刑墨雷有一种站在悬崖上的感觉,他好像非得把话在今天说清楚了,否则他会失去他,他一团混乱,比上最大最难的手术还要紧张,甚至开口时都有些结巴:“可能我是、是不会爱人,但是我对你是真的,那会儿你刚来,你叫我一声‘刑老师’,我就管不住自己了,这种感觉我从来没有体验过,那样下去要出大事,所以我给你介绍人家,看你结婚,我以为这样就没事了,可完全没有用,我没有一天不在嫉妒压抑,直到你妻子去世,我才如释重负。我这半生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这样过,你好像站在我的心尖上,你开心,我也开心,你不开心,我比你还火大,可能是我引诱了你,你才会一次次不怕死的来点火,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闹我,我都想把你压在墙上,狠狠强暴你,可我做不出来,你真是我的克星。” 

 “我希望每一天都能有新鲜的人事转移我的注意力,我跟不同的女人吃饭,甚至上床,我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不过幸好,陈若给了我一个借口,他成全了我。那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一下子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岁,什么压力都没有了,尤其是,你父母能同意,想想真是别无所求了。”

“也是那时我跟柳青说明白了,我很抱歉拿她当试验品。我真的做错了,她太年轻太当真。有时她看我的目光跟你有点像,这或许我一直下不了狠心的原因,我说喜欢她,只是觉得她可爱单纯,并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做,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她让我彻底把她抹了个干净。”

“在里面这两个月,我想了很多,我想这是老天爷给我教训,它在跟我说,做人不能这么张扬,你觉得你在得到,其实你一直在失去。人与人能相逢就是缘份,倒不如平平淡淡去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我想的最多的还是你我,想到自己这些年的荒唐,想到你总是万般隐忍的模样,想到你自以为聪明的勾引,我觉得这些年,特别是这十年,自己是白活了。你应该有脾气,应该更大声的骂我,在我头昏的时候给我一巴掌,你早就应该这样做。”

佟西言又哭又笑,说:“我们真的不合适,兜兜圈圈十年,你为我想,我为你想,可为什么没能想到一块儿去?”

刑墨雷把他搂紧怀里,紧紧抱着,说:“对不起。”

两个人抱头哭了一会儿,渐渐又静下来,佟西言又说:“也许我们应该分开得久一些,想想更明白。”

刑墨雷心里一片惨淡,说:“如果真的要分开,该走的人,是我,不是你。”

梁悦说:“行啊,那就刑墨雷吧。”

佟西言说:“你不是说肿瘤外科不能再缺人了?” 

 梁悦说:“缺你不行,他就无所谓了。”

于是当即确定了送医下乡的人员就是主任医师刑墨雷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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