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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个个都是狼

已有 9700 次阅读  2010-04-19 12:30   标签师兄 
第二十一章 结伴
 这明晃晃的挑衅惹得谭香心中火起,骂道:“狂妄小贼,三番两次戏我!”飞身跃起,施展绝顶轻功,迅逾追风,眨眼之间便离开义庄,冲出旷野。

    谭香的轻功修为已算得上独步江湖,那书生更是了得,不然谭香也不会追了一整天也追不上。却苦了从义庄追出来的湖海十二帮的人,个个拼了老命跑得气喘吁吁,也只能模糊看到个背影。

    两人追风踏月,一前一后,追逐了百数十里,拖着一队人马奔上了从阳曲上东都洛阳的大道。残月西下,晓风云开,不知不觉已是清晨时分,也不知追到了什么地方,但见前面又是一片,书生回头叫一声道:“失陪了!”旋身一跃,便消失在葱葱密林中。

    谭香怒道:“你跑到天边,我也要追到你!”放缓脚步,仰头四顾,四面古树参天,烟雾缭绕,清晨的薄光从枝繁叶茂的树冠中透过,静谧无声。她确定书生没有走远,只是藏匿在某处,正要跳到树上查看,忽然背后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追到了!血狼在那!”林中人语嘈杂,湖海十二帮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最先到达的约有七八人,其中就有谭香事前见过的胖子瘦子,还有姓卢的男子。另外还有个使禅杖的肥和尚和一个斗笠遮面背负长剑的剑客比较惹眼。

    谭香静立在中心,缓缓转身,面无表情地陈述:“我不是你们要找的血狼。”

    站在最前的胖子看清谭香面容,又惊又怒:“小子,是你?”

    姓卢的男子问:“怎么,海通天,你认识他?他是不是血狼?”

    原来那胖子叫海通天,此刻被问起丑事,有些脸红:“卢兄,你可别小瞧了这小子。他打扮得像个文弱书生,实则深藏不露,我和通地都着了他的道。至于他是不是血狼,我也不能确认……”他口中的“通地”自然是指他的胞弟,那个与他同行的瘦子。

    “管他是不是,擒来问问不就知晓。”沉默在一旁的斗笠剑客忽然说话,张口同时,袖口一扬,几枚暗器激射而出,全都飞向谭香的命门要。

    好歹毒的心肠!谭香暗自摇头,纵使他出手狠辣,倒还伤不了自己。然而就在暗器即将到达的瞬间,不知为何失了劲力,软绵绵地坠落。那暗器飞行中速度极快,看不清外形,此时落地,竟是几块飞蝗石,却不知何故,全部碎成了粉末。

    这电光火石的变化,外人看不清晰,谭香却瞥见几根极细的银芒,概是银针之类的暗器。以微小银针击碎坚硬的飞蝗石,需要深厚的内力。那一瞬间,谭香隐约判断出暗器来向,于是仰头对着茂密的树冠某处沉声道:“你们要找的人,在那里。”

    众人惊诧,不明白谭香的意思。但闻林中回荡起男子笑声,声音浑透有力,震击耳膜,绵延不散。笑声停止,一锦衣华服的书生从树上降落,手里正拎着那口磐郢宝刀,笑嘻嘻开口:“小兄弟果然好眼力。”

    谭香见他终于现身,不悦地瞪了他一眼,眼神似在质问:我的锦盒呢?

    书生摇头道:“小兄弟,如今咱们在一条船上,还分什么彼此呢?”

    谭香正要反驳,只听那海通天破口大骂:“娘滴原来是一伙的,在客栈还装成两路。既然那小子是他帮手,咱们就一起上,抢回宝刀!”说着和瘦子海通地挥舞着镰钩状怪异武器杀了过去。

    书生吓得哇哇大叫,跳开到一旁,谭香轻盈躲过,在空隙中出掌,反将兄弟二人震得口吐鲜血。

    “这小子好厉害。”拖禅杖的肥和尚暗道,和斗笠剑客也一起杀了进去。其余到场的湖海十二帮人士,凡是有头有脸的,都纷纷加入战圈,唯独姓卢的男子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沉思。

    那书生倒自在,早早地躲到一边,看着谭香被数人围攻。刀光剑影在她头顶舞得密不透风,谭香以一敌八,不得不拔出画影应战。只见一弯银河断裂般的寒芒绽开,伴随着“碦嚓嚓”金石碎裂的声音,伸出的刀剑同时被拦腰斩断,剑锋摔在地上。

    “这小子使的是宝剑!”吃了亏的斗笠剑客大声呼喝。

    “避开宝剑,攻他命脉!”肥和尚的禅杖碗口粗,方才的交锋下只缺了个口,此时还能挥舞起来。

    失了武器的众人又重新攻来,招招阴狠毒辣,攻向谭香要害。尤其那斗笠剑客,长剑被削,便频发暗器飞蝗石。谭香既要应付正面禅杖镰钩的攻击,又要避开攻她位的拳掌,已经应接不暇,还时不时要分神注意突袭的暗器,头上渐渐渗出了汗珠。

    斗笠剑客发现多人缠斗果然有效,暗暗冷笑着摸出一把飞蝗石。这一手是他绝活,同时分打对方全身上下五处大,寻常人绝难躲避,更何况谭香此刻还被数人围攻,封住了去路。就在暗器将要脱手的瞬间,忽觉手腕一麻,似被蜜蜂蛰了一下,暗器失了准向,竟飞向肥和尚和海通天海通地兄弟。

    三人同时大叫,倒退几步怒叱:“你干嘛?”

    斗笠剑客难堪地摆手:“不是我!我被暗器打伤手腕,才会失手……”

    一旁看好戏的书生拍着手跳起:“好,好,好。小兄弟你这手暗器使得绝妙!”

    谭香在拳脚之中分神瞪了他一眼。旁人看不清楚,她还能不知道,出手救她的明明就是那书生自己!

    不过经他这一提醒,谭香也意识到,要以寡敌众,最好的办法就是发暗器!掏出一把桃花镖,漫天飞散,众人还未回神,便纷纷僵住不能动弹。她这打手法是逍遥宫独传的,刁钻诡异,常人难以躲避,连肥和尚和斗笠剑客也着了道。

    谭香暗暗调息,抹了把额上的汗,抓着画影,一步步向书生逼近。

    这时,一直在旁观站的姓卢的男子说话了:“两位大侠,方才是我们鲁莽冒犯了。血狼行走江湖,一向独来独往,绝没有帮手一说。一场误会,还望两位不计前嫌,放过我这些兄弟。”

    书生挑着眉梢打量了他一会:“还算你有点见识。”翻手盯着磐郢看,撇撇嘴道,“这刀也没啥意思。重得要死,耽误我上路。还你!”

    话音落,扬手随意一挥,磐郢宝刀被抛上半空,直向着姓卢的男子飞去。磐郢重逾千斤,男子不敢直接,后退几步,宝刀落地,在泥土地上砸出几尺的坑洼。

    男子单膝着地,费力地将宝刀拽出,捧过头顶,高声道:“谢大侠归还宝刀。大侠的恩情,我湖海十二帮没齿难忘。”

    书生冷冷嗤笑,不屑一顾。脚尖在那些被定住的人身上一阵乱踢,他们立刻恢复了活动。“快滚,快滚。”

    肥和尚斗笠剑客和海通天兄弟等人解开道,也顾不上道谢,灰头土脸地溜了。

    谭香惊奇,她以逍遥宫独门手法点中的道,他竟能轻易解开。

    湖海十二帮的人很快散尽,密林里又恢复了静谧。那书生贼亮贼亮的眼眸一直盯着谭香看,好像她脸上有什么东西,半晌问道:“喂,小兄弟,你叫什么?”

    谭香反瞪回去:“我干嘛要告诉你?你还真以为我和你是一路的?”

    “那你不想要你的东西了么?”书生手一招,不知何时手心多出一只锦盒,正是谭香那个!

    谭香气愤,却拿他无可奈何。她追了他一天一夜,也没拿回东西,只好气鼓鼓道:‘我叫谭……天!“本想以真名相告,却觉得太过女气,而且这书生三番两次戏弄她,她为何不可骗他?”小天兄弟,你真是个好人。“书生粲然一笑,眼中的真挚令她有些不能适应。”什么小天,谁准你这么叫了。“谭香鼓着嘴巴抱怨。忽见那书生双手拖着锦盒走到她面前,一揖到底,将锦盒举到她面前。”小兄弟你生性善良,我昨日与你开个玩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生性好玩,偷东西是平生一大爱好,拿这湖海十二帮的宝刀也就是过过瘾。你我相识一场也算缘分,不知能否交个朋友。“

    谭香接过锦盒,仔细看了遍,确是她丢的那个。心里思量他三番两次出手救自己,的确不像恶徒,便信了他的话。不过这人的嗜好还真特别,喜欢偷人东西玩。”小兄弟,你江湖阅历还浅,孤身上路,不知欲往何处?“”我要去风云镖局。“谭香直觉此人不坏,便说出了实话。”正好,我也要往洛阳,不如咱们结伴同行吧。我复姓司空,单名濯,比你年长几岁,你可以叫我大哥。“书生说话时意气风发,眉眼飞扬。

    他玩世不恭时的确让人恨得牙痒痒,此时又真挚诚恳得令人没法拒绝。有个武艺高强的人相伴,也省去许多麻烦,谭香便抱拳回了一揖:”司空大哥。“

    两人谈得正欢,静寂的密林里忽然起了一阵怪啸。嗅觉敏锐的谭香立刻意识到一股血腥的气息,朝司空濯看了一眼,他也蹙起了眉。

    两人同时起动,朝一个方向奔去!行了不过几里,便在一片草地上看到了尸横遍野!

    走近查看尸身,正是湖海十二帮那些人!海通天兄弟和肥和尚死状惨烈,都是一刀毙命,眉心一道血痕。而那斗笠剑客更是连着斗笠一齐劈开,露出真容。唯独没有发现那姓卢的男子的尸体。

    血腥味扑鼻而来,其中还杂着淡淡的化尸水的味道。是谁?下手如此狠戾不留情,却又干净利落。”血狼……“身旁的司空濯摸着下巴,指向一旁的枯树干--上面赫然印着一个血手印。

    是他吗?四师兄?

    谭香咬住下唇,再一次看向满地横陈的尸体,再过一会,就会连尸体都找不到了,他们全部都会化成一滩血水,渗入地下……
第二十二章 玉玺
出了,便离风云镖局不远了。两人一路结伴,也不会无聊。

    这些时日的相处,谭香越发觉得司空濯这个人生性豪迈爽朗,容易相处。只是生性使然,一天不偷东西便会手痒。倒是个有趣的怪癖。

    然而对那日血狼的出现,谭香始终耿耿于怀。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四师兄越来越好奇了。他不是背叛师门之后,便不会再使用血狼这个名号了吗,为何又以血手印锁定猎物呢?逍遥宫又会对他怎样呢?而且她在血狼留下的痕迹中惊讶地发现了一点线索……

    两人坐在路边的茶驿里停歇,谭香抓着茶碗,终是忍不住发问:“司空大哥,你觉得那天树林的血案,真的是血狼干的吗?”

    司空濯自顾自地狼饮,没想被她突然一问,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怎么?你有什么怀疑吗?”

    谭香摇头:“我只是想不出,血狼为何要杀湖海十二帮的人。”

    “杀手杀人哪讲理由。”司空濯看似随意的回答,眸子里却聚拢起光芒,“不过,血狼的真实目标也许是喋血门。”

    “喋血门?”谭香重复一遍,睁大眼睛看着司空濯。她这样子,显然是不知。

    司空濯解释道:“喋血门是这几年关内忽然冒出的魔教门派,行事诡异乖张,虽然做的也是杀人越货的行当,我总觉得不够光明磊落。他们收复了渭水这一带不少小帮派,其中就包括湖海十二帮。”

    杀人越货也有光明磊落的?谭香纳闷。转念一想,逍遥宫似乎就是这样。于是问道:“那喋血门和逍遥宫比如何呢?”

    司空濯眼稍里的光芒像二月春山初融的雪透亮:“贤弟你也知道逍遥宫?”

    “呵呵……呵呵……逍遥宫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那血狼不就是逍遥宫的杀手。”谭香干笑着附会。

    “喋血门当然不可与逍遥宫相提并论。不过喋血门人手段歹毒,多使阴招损招,江湖上不少成名已久的高手也着了道。逍遥宫对前来委托任务的人要求甚高,讲究也多,所以吃了闭门羹的人都改去找喋血门帮忙。这两年,喋血门的声势也壮大起来了。”

    “那血狼屠杀湖海十二帮,就是公然与喋血门为敌咯?”

    司空濯无声点头。

    谭香不由自主地攥起手心。莫名的,她居然为那个一次面都没见过的四师兄担心起来。从他背叛逍遥宫起,他就是逍遥宫追杀的对象,他不仅不低调行事,还公然挑起与喋血门的仇怨,莫非是活腻了?

    “贤弟,你好像很关心那血狼啊?莫非你认识他?”司空濯忽然问道。

    谭香一下子跳起:“怎么会!我一个无名小卒,怎么会认识逍遥宫的人!”

    “依我看,贤弟你身手不凡,即使现在唧唧无名,不出月余就会在江湖上声名大噪。当时可别忘了为兄我。”

    司空濯的话里调侃和认真各自参半,谭香猜不透,反问道:“司空大哥你的轻功更是了得,不知是何方高人呢?”

    司空濯的眼神忽然黯了下来,抿唇不语。谭香本就没打算问出答案,她自己的身份不能轻易告诉别人,也许他的来历也有难言之隐,己所不欲,又何必强求于人呢?

    两人离开茶驿,又赶了半日路程,终于来到风云镖局。巍峨建筑气势恢弘,不愧为威震关内的大镖局。

    朱漆铜环大门敞开,竟然没有门童守候。两人相视一眼,迈进门内,空荡荡的院落里没有一个人影,空气里弥漫着破败的气息,谭香蹙起眉,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再行几步,直到看清主建筑的大厅时,两人终于明白了一切--

    在中原响叱一方的风云镖局被人灭门了!

    明亮宽敞的大堂内,尸体横陈,堆叠在干涸的血迹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死者死状惨烈,谭香掩住口鼻,忍受住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她几乎能想象凶案现场的惨烈和悲壮。墙上,柱子上,到处是干掉凝固的血迹,那些腐烂的尸体已辩不出面孔。

    谭香忽然想起一件事,不顾腥臭肮脏,跳进尸体堆中,四处寻找什么。

    “小兄弟……”司空濯拦不住她,眼睁睁看她在腐烂的尸体中翻找。

    逍遥宫的令牌!她的令牌在哪里?她没法在这么多的尸体中找出陆华,而且就算找到陆华也不能肯定令牌就在他身上。

    怎么会这样?她好不容易夺回锦盒,却在赶到风云镖局的时候,目睹了一起灭门惨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心里纷乱如麻,她有些理不清事情的原委。冥冥中,好像有什么牵引着她,一步步走进一个陷阱中……

    手指触到包袱中的锦盒……对!就是这个锦盒!她上灵犀山庄遇见飒痕是因锦盒而起,路途中结识司空濯也是缘于锦盒,现在风云镖局满门被灭,她该把锦盒还给谁?隐隐觉得这锦盒是个祸害,带着它没准会遇到更多怪事!

    思及此,谭香解开包袱,拿出其中锦盒。司空濯见了,也开口道:“也许风云镖局的惨案和这锦盒有关。你不妨打开来看看。”

    司空濯的话在理,但不知为何,谭香的手指竟在哆嗦。应该打开么?她竟然开始畏惧。她害怕看到锦盒里的东西,这世上,知道得越多,往往越不安全。可眼前滔天的血案,她不能眼睁睁当作没看见,她想起十年前中原镖局的灭门惨案,爹爹亦是死不瞑目。

    牙齿紧咬着下唇,她捏了捏手心,打开了锦盒--

    刺目的幽光随着锦盒打开的缝隙迸射而出,待整个盒盖打开,那莹白光芒几乎通天。半晌,光芒散尽,谭香才看清是一块立方形的和田美玉。玉身通体碧绿晶莹,寻不出一丝瑕疵,底部有篆刻字迹,上方雕刻一条栩栩如生的三爪盘龙,龙须之上,含着一颗明珠,无论从玉质本身,还是雕功手艺来看,都是世间难求的珍宝。

    这时,身旁的司空濯却发出近乎的疑问:

    “这是……传、国、玉、玺?”

    一字字钻进谭香耳中,那打击不啻五雷轰顶、山洪暴发!只见她手心一颤,锦盒跌落地上,传国玉玺从盒内滚出,险些沾上血迹。

    幸好司空濯眼疾手快捞住了玉玺,又还到谭香手中。

    “司空大哥,你会不会看错了?玉玺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跑到这锦盒里来?”谭香抓着玉玺的手已经被汗水浸湿,她的脑海里此时乱成一团。

    司空濯摇头道:“这传国玉玺是我朝的开国太祖皇帝亲自监制的,意义非常,本朝历代君王登基均要用到。然而先帝时期,皇宫曾有刺客闯入,将玉玺偷走,从此就有玉玺流落江湖的传言。”

    谭香听得认真,那玉玺又怎会到她的手中?不,这是她从灵犀山庄偷出来的,而原本这又是风云镖局所保的镖。有人委托风云镖局将传国玉玺运走!

    事情一环扣一环,疑团渐深,果然如她先前所料,真相正一步步将她拉进一个莫大的陷阱!

    “司空大哥,你说风云镖局的血案是因这玉玺而起吗?”

    司空濯凝眉深思,不确定地道:“这点尚不能肯定,但这玉玺的确是祸端。当今天下还没有君主,太子幼主尚小,且没有传国玉玺在手,迟迟不能登基,朝堂之事皆有先帝胞兄麟王代为处理,名为辅政,实为无冕之皇。一旦传国玉玺重新出世,朝廷必然生乱!”

    这么一说,谭香更加相信风云镖局的灭门惨案和这锦盒有关,确切的说,是和锦盒里的东西--传国玉玺有关。

    谭香求救似的看向司空濯:“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这东西是祸害,一直带在身上会惹来无穷尽的麻烦。”

    司空濯点头赞成她的说法,摸着下巴稍作思量,回答:“这里离东都洛阳颇近,我听闻镇国大将军顾远之正在洛阳练兵,他是忠君爱民的好将军,我们不妨去把玉玺交给他。”

    谭香虽不常出“忘忧谷”,但也听说过镇国大将军的威名。传说天璟朝初建国时,只有中原小小一带,如今开疆拓土,疆域内有一半是靠大将军打下来的。如今大将军已年逾五十,依然老当益壮,北疆突厥柔然时常进犯,但闻领兵迎战的是顾大将军,无不闻风丧胆!

    当下立刻点头赞同,两人仓促离开风云镖局,往洛阳方向赶去。
第二十三章 潜伏
人道是洛阳城里风光好,洛城才子他乡老。顾远之一介武夫,虽算不得才子,但也算征战多年,苍老在他乡。此次奉命于洛阳练兵,荣归故里,受到洛阳百姓的热烈欢迎,连洛城牡丹也争相竞放,艳甲天下。

    这一个月来,坊间还有这样的流言:顾将军一来,天下的青年才俊都聚集到洛阳。

    近日来,就有少年英雄慕亦寒为百姓称道。红楼靡靡之地,他挑破门帘让淫逸贪官难堪;巷尾街头,他仗剑怒斥恶徒,为欺压的百姓解恨,惩奸除恶的侠名遍播洛城,也传入了沙场点兵的顾远之耳中。

    谷雨之后,洛城为花季如痴如狂。顾远之有了闲暇,便脱去铠甲,微服去花会赏花。

    男子年逾五十,依然体格健壮,精神抖擞。面庞坚毅,线条硬朗,剑眉横插ru鬓(唉,这词都不让用了),目光威严,正视前方,让人看着敬畏之情油然而生。他一行人走在人群中,远远的便卓尔不群,百姓没见过顾大将军的真容,虽然认不出来,也自觉地侧身让路到一边。

    花会上人头攒动,扶栏之内,娇艳牡丹竞相绽放。花盘明艳,色泽清纯,含香带露,春风沉醉,围观之人纷纷赞叹。

    顾远之也抚着胡髯点头,他征战沙场多年,很久没有赏花的闲情逸致了。身后随从有说有笑,也十分高兴,完全没注意到四周潜藏在人群中不善的眼神。

    又是一波人流涌动,前方的人忽然停下脚步,顾远之一个不查险些撞上去,却在快要贴上的瞬间,瞥到一闪而逝的寒芒!

    “小心!”宽阔的肩背一张,便将身后随从拦住,目光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身前男人明白事情败露,索性不再掩藏,从腰间拔出数尺大刀,霍霍斩来。

    “保护将军--”随从们大声呼喝,自发围成一个圆圈,将顾远之护在正中。

    与此同时,人群里也炸开了锅。不知从什么方向,陆续地有乔装成普通百姓的恶徒掏出兵器砍杀起来。人群乱成一团,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拔刀的会不会就是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疯狂逃逸的百姓将顾远之的护卫冲散,零落成三两一堆,而顾远之的身边只余下一名侍卫!

    敌在暗,我在明,刺客的目标显然是顾远之一人!明晃晃的兵器全都向这边招呼过来,其他侍卫想过来帮忙却被逃散的流民阻挡,一时半会到不了。

    刺客身手利落,武功不俗,数人齐上,顾远之身边唯一的那名侍卫很快倒了下去,剩他一人空手面对数名刺客!

    就在这时,晴空下似有神祗降临,以耀眼的日光被背景,俊美少年踩着熙攘的人头而至--

    飞身,拔剑,手起,剑落,身形飘忽,剑法凌厉,剑锋所指之处,刺客先后倒下。

    少年出尘的容貌,飘逸的身姿,高超的武艺,让逃窜的百姓都看得痴了。顾远之暗暗颌首,眼中露出赞赏的笑意。

    刺客死的死,伤的伤,危机瞬间化解,顾远之的随从们纷纷赶来,查看将军情况。

    少年收剑回身,朝着顾远之站立方向远远抱拳:“将军是否无恙?”

    顾远之淡笑回以一礼:“多谢少侠出手相救。”

    “不必客气。”少年再次回礼,转身欲离去。

    “少侠留步。”顾远之叫住他,“不知阁下是否就是传言中的慕亦寒慕少侠?”

    少年点头,正是与谭香分别不久的慕亦寒。

    顾远之又道:“慕少侠,在下久闻大名。少年英雄,当以报效国家为志向,慕少侠若不介意的话,请到将军府上一叙。”

    慕亦寒不语,远远冲他一笑。

    那一日后,民间又有传闻,顾将军与慕亦寒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邀慕亦寒在府中住下。两人常常把酒畅谈理想抱负,对朝廷,对边疆的看法都不谋而合。顾将军赏识他的武艺才干,特地亲笔上书朝廷,为慕亦寒在军中谋一职位,几经提拔,如今已是军中少将。

    夜深,人静,将军府中某处,慕亦寒对月独立。黑暗中,恍惚有魅影闪动,慕亦寒动也不动,清亮眸光凝着幽月,兀自开口道:“回去告诉宫主,我已成功取得顾将军信任,随时可以动手。”

    夜色了那人的身形,却有声音飘出:“宫主叫我来,就是向你转告:莫要轻举妄动。此事需步步为营,筹谋万全。宫主要你务必争取到下月在洛阳进行的武状元保举名额。”

    漂亮的眉梢拧起,还要等吗?他已经没有太多的耐心了,天知道他有多想念香儿。这次的刺杀任务太周折,他已经清楚顾远之的实力,绝不是他的对手,他不明白宫主还在顾忌什么。

    许久,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冷冷回道:“我知道了。你回报宫主,请他放心。”

    那人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又说了句:“宫主说,此事办成,将有重赏。”

    慕亦寒心中一动,他和香儿的事,宫主认同了?沉重的心情终于放开,他闭上眼睛,更坚定了信心。

    翌日,校场上传来鼓声,将树上憩息的鸟雀纷纷惊起,是少年将士们在训练马球。他们穿竹甲护身,赤膊光头顶着烈日,驱策高头大马来回撞击,皮肤被晒得黝黑,却更添青春活力。这当中,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的慕亦寒格外醒目。

    初上校场时,他是不会马球的。跟士兵们混在一起久了,学得也很快。近日来球技精进,军中已无敌。

    果然不出片刻,慕亦寒已策马越过重重障碍,来到球门前。迎着日光振臂一挥,球飞向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正落入门心!

    军中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慕亦寒一跳下马背,立刻被士兵们抱住,抬过头顶,在一阵阵的欢呼声中抛起再接住。慕亦寒自小在逍遥宫阴暗的训练中长大,未曾如此尽情地挥洒青春,快意人生,此刻也任凭自己放纵,与士兵们同乐。

    身子被抛上半空,他远远地看到前来视察的顾远之,在空中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到顾远之面前,一敛方才的恣意欢笑,恭谨地作揖:“参见将军。”

    “慕少将,不必拘束。”顾远之单手扶他起来,“我方才看你们打马球十分精神,军中正需要这种既能强身健体又能放松精神的活动,很好。不知刚才的比赛谁获胜了?”

    慕亦寒还未开口,已有几个士兵在后面高嚷:“慕少将勇猛异常,非他莫属啊!”

    慕亦寒稍稍脸红,点了下头,只听顾远之满意地赞叹道:“英雄出少年,慕少将你初到军中,便能立威,我没看走眼。今天你胜出,想要什么奖励呢?”

    慕亦寒心中一动,单膝跪地,恳求道:“亦寒一直以报效国家为志向。近日听闻朝廷有意授命今年的新科武状元带兵北上抗击柔然,亦寒希望能得到将军保举,参加今年的武状元考试。”
第二十四章 偶遇
谭香与司空濯马不停蹄赶往洛阳,路途劳顿,但一到洛阳城内,看见满城花海,便觉得这一路的辛苦也都值得。

    龙门石窟,浸淫岁月斑驳,望之心中肃穆敬仰。

    白马寺内,钟鸣沉蕴悠远,闻之灵台顿生空明。

    洛水风流,滚滚浪涛东去,感之如见洛神临世。

    连司空濯这样玩世不恭的人,望着峥嵘山脉,也默默无语,兀自出神。谭香不禁感叹,不行万里路,怎能见锦绣山河?对自己此次下山之行颇感庆幸。

    在城中游览了一日,到傍晚,两人在一家客栈住下,便商量起求见顾将军的事。

    “顾将军是一代名将,府邸自然看守严格。咱们与他无亲无故,又无人引见,你说门房能放咱们进去么?”两人边吃着晚饭,谭香发问。

    司空濯嗤笑一声,好像不屑一顾,又扒了几口饭才道:“你忘了我的老本行是什么?咱们这一身轻功难道就浪费了?”

    “你意思是偷入将军府?”谭香吃惊地大声问出来。

    司空濯摇头皱眉,心虚地扫了眼四周食客,拿竹筷敲她的额头:“这么大声,你怕人家不知道咱俩图谋不轨?”

    谭香吐了吐舌,小声问:“那咱们今晚悄悄去见见他?”

    司空濯点头,漫不经心地说:“嗯……这鱼真好吃,你不多吃点么?”

    谭香心里惦记玉玺的事,又想着晚上的行动,摇摇头放下碗筷,司空濯还在大吃大喝,边吃还边说:“贤弟你饭量真小,像个娘们。”

    谭香听了脸一红,索性上楼回房了。大堂里,司空濯手中筷子还在拼命挥舞,边吃边纳闷:自己这贤弟平时举止秀气就算了,怎么还会生闷气和脸红的?

    入夜后,两人各自在房内换好夜行衣,悄悄溜出客栈,按白天问到的地址来到将军府。在谭香想象中,堂堂镇国大将军的府邸一定是崇阁高楼,富丽堂皇,加之习武之人,住宅风格应该也是富贵俗气。哪知竟是一个普通的四合院子,只多了一个小小的花园将主客寝居隔开,比一般小康之家的住宅稍大一些。

    谭香心中感叹:清官还是贪官,单单看住处,便可见一斑。由此可见顾大将军的为人。两人轻轻一跃,飞上墙头,几间平房,一目了然。中庭空地上扎着练功的木桩,边上还系有沙袋。花园中没有名贵品种,都是寻常草木,却布局分割得巧妙雅致,靠着花园的一座角楼里,透着隐约灯火,里面的人还未歇息。

    两人连着几个翻身,停在了角楼顶层的瓦片上。房间的三面都糊着纱窗,窗棂纵横交错,分成大小格式的花纹,每一格都有一方小玻璃镶嵌着,精致雅丽,玻璃内灯光流映生辉,案头所供养的盆花,疏影横斜,也贴在玻璃窗上。雅丽绝俗,真不像是一介武夫,看房间布置,像是书房,想必顾远之还是个文武双修之人。

    只见身边的司空濯半只脚悬空站在屋檐边上,身子前倾,忽然向下栽去,谭香正想拉他,只见他脚尖翻转,倒勾住了檐角,好一个倒挂金钩!

    谭香学着他的样子,也悬在屋檐边上,便能隔着窗纱清晰地看到房中剪影。

    纱窗上映出两个人影,还有轻微的谈话声,谭香屏息,竖着耳朵仔细听,他们好似在说什么武状元的事,其中一人的声音竟有几分熟悉!

    只听一人道:“我已将保举的帖子传到了京城,这几天你就勤心练武,好好准备吧。”

    另一人道:“多谢将军举荐。将军的知遇之恩,亦寒永生难忘。”

    听到这名字,谭香心中一动,险些从房檐上掉下来。司空濯担忧地看着她。

    谭香稳住身形,冲他微点头,又静静地听下去。

    只听顾远之道:“我也是为国家寻觅良才。日后慕少将你报国即是报我。”

    慕亦寒忿忿道:“柔然猖獗,屡犯我天璟国界,亦寒恨不能立刻催马上阵,斩敌将人头于马下。”

    顾远之叹息:“蛮夷小国,我天璟何止数十倍于柔然。可惜群龙无首,天下无主,先帝过早驾崩,小皇子才七岁,难当重任啊。如今朝廷由麟王一手遮天,如果再找不到传国玉玺,只怕皇位迟早要……”

    顾远之的话没有说下去,慕亦寒安慰他:“将军不要太过担忧。麟王篡位名不正言不顺,只要传国玉玺一日不出现,他也不能顺利登基,此事可慢慢从长计议。”

    顾远之点头:“唉,我老了,还没有慕少将你看得透彻。如今我是廉颇老矣,朝中的事,也只是尽一己之力罢了。”

    慕亦寒又道:“顾将军您是朝廷梁柱,不可说此丧气的话。邪不胜正,奸佞总有肃清的一天。”

    顾远之扶他肩膀:“古人云: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我顾远之能结实慕少将这样的忘年知己,实是平生之快。今日时辰已晚,慕少将你早些回去休息,你我明日校场再叙。”

    慕亦寒躬身致礼,谭香听得顾远之为他开门之声,迅速收起身子,伏在屋檐之上。方才偷听他们谈话,谭香心中已经是万般疑团,这时慕亦寒从房中走出,仅是夜色中的模糊背影,谭香已经敢肯定,他就是“忘忧谷”里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寒哥哥啊!

    一时间心中翻滚,五味陈杂,忍不住轻声“啊”了出来。

    司空濯大惊,不知谭香为何沉不住气,赶忙伸手去捂她的嘴巴。

    阁楼下,慕亦寒也停住脚步,疑惑地向上看过来。夜色浓重,她又穿着夜行衣,谭香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只听书房里有声音问道:“什么人?”

    慕亦寒轻咳两声,回道:“方才一只猫窜过,亦寒没留心,被惊吓到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书房里的灯才暗了下去,看来顾远之已经就寝。这时,慕亦寒忽然抬头向她的方向轻声发问:“香儿,是你吗?”

    谭香一惊,浑身,司空濯用力按住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她纵使有诸多疑问想要当面问清寒哥哥,但考虑到此行潜入将军府的目的,还是把心里的疑问都压了下去。

    慕亦寒等了一会,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回应,他也不愿上去探查,只听得静谧的空气里微微一声叹息,他转身背过谭香的方向,向着后院客房方向,缓缓离去。

    待到他的身影已完全看不见,司空濯才松开手,压低了声音问:“刚才那人,你认识他?”

    谭香无声点头,司空濯知她心中有苦难言,也不便多问,指了指已经熄灯的房间,提醒她今晚前来的目的。

    两人从屋檐上翻身落地,停在书房门外,刚要推门入内,忽听得里面的人说话:“两位终于肯现身了。”

    已经暗下去的房间忽然又点亮了灯光!
第二十五章 掉包
两人从屋檐上翻身落地,停在书房门外,忽听得里面的人说话:“两位终于肯现身了。”

    已经暗下去的房间忽然又点亮了灯光!

    司空濯与谭香相互对视,顾远之居然一早就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

    “请进吧。”房门开了条缝,两人也不再推脱,直接推门入内。

    书房里布置得简单雅致。一排书架,一张几案,苏绣屏风隔开内室床榻,墙上悬着一两张字画,甚为简朴。只见顾远之薄衫挂着褶皱,端庄地坐在几案旁的椅子里,微微笑道:“不知二位深夜到访,有何赐教?”

    谭香呆愣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司空濯抢先一步自报家门:“在下司空濯,这位是贤弟谭天,我们不过是江湖中的无名小辈。今夜冒昧拜访,实在是有重要之事,还请见谅。”

    顾远之来回打量谭香和司空濯,见两人皆气貌不凡,开口问道:“阁下口中的重要之事指……”

    司空濯冲谭香眨眼,谭香会意,解开背上包袱,取出锦盒,当着顾远之的面打开--

    美玉幽光在室内烛火下不掩其芒,顾远之看后果然大惊失色:“这……这是……传国玉玺?”

    谭香点头,双手将锦盒奉上。顾远之面庞绷紧,双手着取出锦盒中的玉玺,仔细端详。谭香和司空濯亦屏住呼吸,静静地关注他的反应。

    过了许久,谭香几乎要沉不住气发问时,顾远之忽然放下玉玺,摇了摇头,眼神凝重地看向两人:“这玉玺……是伪造的。”

    谭香大惊,微微张嘴,忽然转头看向司空濯。司空濯本来也在惊讶,见谭香瞪着自己,立刻明白过来,摇头摆手连连解释:“不是我!”

    可沿途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司空濯一人碰过锦盒啊。司空濯见她还是不信,继续道:“那日我刚偷了你的锦盒不久,就被你追上。你沿途也都看到,我根本没时间打开锦盒。锦盒里装的是什么,我也是与你同时才知道,哪有时间去伪造一个这么名贵的‘假玉玺’。”

    谭香思量他的话,的确有理。这玉玺虽说是伪造的,玉质确是真正的上等和田玉,段时间内难以制成。

    不由发问:“将军您又是如何看出这玉玺是假的呢?”

    顾远之抚额,似在回忆一件久远的往事,娓娓道:“你二人有所不知。当年太祖皇帝监制完成传国玉玺后,曾因立储君之事与后宫长孙皇后起了争执,长孙皇后一怒之下,将玉玺摔下台阶,磕掉了一个缺口。后来太祖皇帝虽命能工巧匠修补,但在其底部篆文上仍留下了细微的接缝。”

    说着,又拿起锦盒中的玉玺,将底朝上翻过来指给谭香看:“你看这玉玺底部篆文,圆滑流畅,显然是直接雕刻而成,没有丝毫修整填补的痕迹,故而是赝品。”

    二人听后明白,各自点头思索,那究竟是何人将玉玺掉包呢?

    顾远之问谭香:“你这锦盒从何而来?”

    谭香将风云镖局镖车被劫,到她潜入灵犀山庄偷出锦盒的过程详细地叙述了一遍,顾远之边听边点头,感叹:“原来这传国玉玺真的流落到江湖了。”

    司空濯分析道:“照贤弟这么说,有两种可能:一是真正的玉玺还在灵犀山庄,只不过庄主预知贤弟要去偷锦盒,事先偷龙转凤了;二是风云镖局动了手脚。但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贤弟刚才说那风云镖局的二当家自己也不知道锦盒里是什么东西,更不可能掉包。除非那托镖的人一早就是托运的假玉玺,只不过用来迷惑江湖耳目。”

    谭香听得仔细,觉得第二种分析实在不大可能。本来传国玉玺的下落就无人知晓,何必再大费周章的弄个假玉玺托镖,那么就只有第一种可能,她上了飒痕的当!

    现在回想,也觉得当初锦盒到手过于容易,之前她三番两次试探,都碰了钉子,最后一次出手,怎会如此顺利?原来竟是飒痕堪透了她的计划,直接将锦盒内的东西掉包,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这人真是狡猾得像狐狸!谭香暗暗咒骂。从初次相见,到她伪装成丫鬟潜伏在庄内,到最后愤然离去,这中间的点滴小事现在回想起来,似乎都充满了陷阱。他不过是将计就计,亲眼看着她一步步掉进他事先设好的圈套,然后她还全然不知,带着假玉玺跑遍了半个中原,一路来到洛阳!

    “可恶!这笔帐我迟早跟你算!”两人的新仇旧恨,只怕一辈子也算不清了。

    司空濯固然不知谭香一脸铁黑是为什么,兀自问顾远之:“那将军看来,真正的玉玺现在何处呢?”

    顾远之无奈摇头:“这我也无从猜测。或许还在灵犀山庄内,又或者早已易主。其实关于传国玉玺的事,我所知道的也只是道听途说,当年玉玺究竟如何失窃,恐怕只有宫内尚还存活的几位先帝妃子知道了。”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随着传国玉玺带来的疑团和困扰还未解开,又忽然被告知玉玺是假的,这一来一回的落差,让谭香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顾远之安慰道:“玉玺重现江湖的确是件大事,两位也不必操之过急。两位可以先住在府上的客房,过几日洛阳城内将举行武状元科举,太子和太子母妃林太妃将会借观科举之名来游东都洛阳,到时可以问问林太妃玉玺的事。”

    司空濯最喜欢凑热闹,当下拍掌叫好:“武举比试一定很有意思。好,好,好,贤弟,我们就留下来观战吧。”

    谭香本来想立刻杀回灵犀山庄,找飒痕兴师问罪,此刻听司空濯这么说,有几分犹豫。但一想到方才寒哥哥的背影,忽然心中一痛,他也住在后院的客房吧。他竟然瞒了自己这么多事!也不知自己留下来究竟要干嘛,只是忽然就咬牙,重重地点头。

    外面更鼓已敲响五声,转眼就要天明了,两人不再打扰,带上门各自往客房歇息去了。
第二十六章 心乱

谭香回到为她准备好的寝房,没有点灯,直接躺上了床榻。屋子里黑漆漆,薄纱窗外亦是漆黑一片,无星无月。

    叹息,她觉得好累,却无心入眠。

    慕亦寒在夜色中朦胧的背影时不时在脑海中浮现,她怎么也没法将那样精干清冷的背影和“忘忧谷”里善良单纯的寒哥哥联系起来。他与顾将军谈话的内容,太遥远,太陌生,一个月不见,寒哥哥仿佛已经到了一个她完全不能理解的世界。

    一个月能如此大的改变一个人?又或者人心本就难测?

    是了,她已经将气息完美地隐藏起来,还是被寒哥哥看破了行藏,不是正说明他是习武之人,且修为不低?那么“忘忧谷”中往昔种种,又作何解释?

    她还记得寒哥哥为了帮她抓树上的小鸟而摔伤了腿,记得他每日上下山气喘吁吁的样子,如今想来,他竟隐藏得如此深,如此久。心,微微地疼,那是心寒的感觉。

    本以为世上只有宫主爹爹和寒哥哥是真心对她好了,却原来自始自终都是骗局!心好累,这次下山,她尝尽江湖险恶,也看透人心难测,究竟何人才能相信?

    一整夜的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才疲惫地入睡。等她再次张开眼皮,已经日过正午,慵懒地起床,梳洗,而后坐在窗边发呆。

    司空濯今天没来找过她,他那么好动的人,大概到了将军府见着新鲜事,就去凑热闹了。谭香一整天闷在房里不出去,一来昨夜没睡好,现在还困乏,二来知道慕亦寒也住在这所别院,抬头不见低头见,她此刻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不如避开算了。

    一直待到傍晚,司空濯叫她一道去用晚膳,谭香才懒洋洋地走出房门。

    可不巧,前脚刚踏过门槛,回廊里迎面就走来慕亦寒。

    他容貌气度不改,步伐却比以往更沉着稳重。锦袍剪裁合身,背后映着大片夕阳的余辉。他的星眸璀璨夺目,好像吸收了天地万物的光华,朝气蓬勃的面庞上孕育着霞光的风采,在瑰丽的晚霞中勾勒一画至美的阴影。

    他璨如朝华的面庞正是寒哥哥的,可他脸上的意气风发仕途得意又不是寒哥哥。谭香怔怔地看他,一时竟矛盾地无法自拔。

    “香儿……”待慕亦寒走近了,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

    听到这呼唤,谭香好像忽然醒悟,惶恐地后退几步,低下了头:“公子认错了吧。”

    司空濯眼稍打量着二人,附会道:“没错,贤弟姓谭名天,兄台方才口中所说……”

    “司空大哥,”不待司空濯说完,谭香便打断了他,“一场误会而已,不是说用晚膳,再不去饭菜都要凉了!”说完,拖着司空濯的胳膊就走。

    慕亦寒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终是没有发出声音。黯然眸光凝着谭香的背影,缓缓下移,停在她挽着司空濯的手臂上,渐渐幽深。背后,夕阳铺展开大片血色,绽放妖冶的美。

    吃饭的时候,司空濯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一会儿说到练兵,一会儿又转到血狼,似乎还提起了慕亦寒,谭香全没心思去听,只是麻木地扒着饭。脑海里,始终挥不去寒哥哥远远走来的样子,那样亦近亦远的距离,似乎伸手便可触摸,又似乎飘渺得无边无际,让她好生心烦。

    该戳破这层隔阂吗?要不要把一切挑明了问出来?

    她心里其实是害怕知道真相的,她怕寒哥哥瞒着她的太多,多到她没法接受。

    用过晚膳,谭香一个人回房便躺下,昨夜睡得不好,今晚一粘枕头睡意就浓浓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被夜色笼罩的房间里多了一人的气息。黑暗中,慕亦寒的脚步轻缓无声,直到走近谭香的床前,才微微露出身形轮廓。

    他一动不动,澄澈的眸子在暗夜中折射出晦暗的幽光。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谭香的睡颜,面上表情被黑暗吞没,根本看不清楚。

    许久,屋外更鼓敲了三声,慕亦寒的袖子动了动。他似乎想伸手抚摸谭香的额头,但手指还未伸出袖口,就攥成拳头握了回来。也没听见什么声响,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从房间里消失,寝居一角的窗子从闭合变成打开,窗扇在夜风中来回轻轻地晃悠。

    床榻上,躺着的身体忽然坐起。谭香睁着朦胧的睡眼,痴痴地凝望打开的窗子。她清楚地记得睡前她曾经关上了窗户。

    黑暗中,她轻轻叹息。寒哥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打开的窗户那里又有了动静,谭香蓦然抬起头,只见司空濯鬼鬼祟祟地从窗台下冒出个脑袋,冲着谭香招招手:“贤弟,快出来。”

    谭香疑惑不解,依然很快从床上起来。幸好她是和衣而卧,此刻并不怕被司空濯看出女儿家的端倪。

    半晌,谭香穿戴整齐,拿上画影,走出房门:“司空大哥,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夜已深,四处无人,司空濯靠近她,还单手掩住嘴巴,凑在她耳边小声道:“血狼出现了。”

    “啊?”谭香忍不住惊讶出声,司空濯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嘘--我刚才跟在将军府的人后面发现的,这事将军府的人处理得低调的很,大概不想让咱们知道。刚才那个慕少将也赶过去了,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嗯。”谭香果断地点头,跟着司空濯施展轻功,片刻就跳出将军府的围墙,奔行在洛阳城的夜色下。

    血狼也来到洛阳了?那日树林里湖海十二帮的血案并不是完结,他的屠杀还在继续!谭香越发觉得此事有蹊跷,会不会和寒哥哥也有关?

    一路飞奔,司空濯领着谭香来到城郊一处山谷的入口,那里火把闪烁,已有不少人聚集。两人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隐下身形,静静地窥视情况。
第二十七章 血狼现身
这边谭香听得一知半解,转向司空濯,只见他脸上是前所未见的认真神情,一字一句道:“死的是逍遥宫的人。”

    谭香身子一怔,血狼为何要杀逍遥宫的人?再联系之前慕亦寒的话,似乎逍遥宫有刺杀顾将军的意图,这又是为何?

    两人互相交换眼神,正待商量,忽听得那边慕亦寒一声喝斥:“什么人?”随着出声,剑光寒芒“嗖”地从两人头顶划过,幸好司空濯眼疾手快,抱着谭香伏倒在地,才躲过被削掉头皮的厄运。谭香顺着剑势看去,慕亦寒已飞身落在两人背后。

    谭香正欲现身解释,慕亦寒不容分说,回转剑锋,又霍霍向司空濯攻来。她和司空濯明明都是穿着夜行衣,如果慕亦寒误会他们是刺客,没理由只攻击司空濯一人。而司空濯也不解释,赤手空拳接下慕亦寒数道杀招,与他缠斗起来。

    “住手,别打了!我们不是坏人。”谭香伸手撕下黑巾,表明自己身份。

    谁知慕亦寒看也不看她,一剑比一剑凶狠,连环刺出。司空濯似乎也被他逼得起火,低咒道:“不分青红皂白。”回手一掌就向他面门拍去。

    眨眼间两人又过了数十招,慕亦寒招招凌厉,剑锋全指着司空濯身上的要害大,司空濯虽然身形灵活,闪避及时,但输在没有武器傍身,依然险象环生。

    谭香再也看不下去,也跳入战圈,张开手臂拦在中间:“住手--”

    与此同时,慕亦寒正好一剑刺出,煞不住剑势,眼看就要刺中谭香,硬生生将剑锋向上一挑,谭香脖颈后仰,剑锋生生地贴着她的面庞递出,刺穿她发顶的束发带。她几乎能感到鼻梁之上的丝丝寒意,剑挑断发带,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刚站稳身形,头顶高束的发髻便飞散开来,铺展一瀑青丝。谭香惶恐地转身,只见慕亦寒痴痴地望着执剑的右手,不敢相信自己差一点就杀了香儿,而司空濯则双眼迷茫,嘴微微张着,一瞬不瞬地盯着谭香的及腰长发。

    围在尸体边缘的人闻声也赶了过来,逐渐亮堂的火把将谭香脸上的无措照耀得无所遁形。

    “贤弟……你……”司空濯的声音,伸出的手僵直在半空。

    谭香转身,面对着司空濯,心脏怦怦跳动:“我……我……不是故意的……”怎么办?司空大哥一路照顾她,她却骗了他。当她心里埋怨寒哥哥的欺瞒时,自己不是也在欺骗司空大哥吗?他会原谅她吗?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顾远之远远走来,待看清谭香披头散发的样子,不由惊诧,“谭兄弟,你这是……”

    “我……”谭香愈发手足无措,求救般看向慕亦寒,却见他依然魂不守舍地盯着手里的剑。一时间心中仓惶,一咬牙,一闭眼,凌空跃起,索性施展轻功逃离了现场。

    “香儿--”身后,慕亦寒终于醒悟,对着她离开的背影嘶声呼喊。

    仓皇失措的谭香一路狂奔,山峦树影,风驰电掣,四周的景物飞快地在身后倒退,她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直到再也没有力气,虚软地靠在了一株树干上。

    此时的她披头散发,跑得香汗淋漓,鼻子通红,眼角似有泪珠盈出。这一跑出来,叫她如何再回到将军府?而她女子的身份,又叫府里的人如何看她?司空大哥又会怎样想?

    夜色正浓,烟月迷蒙,黑云半遮,密布的枝叶遮住了月光,四周静悄悄一片黑暗。谭香一点点顺着树干下滑,抱着双膝坐在地上,小声抽泣。

    “我没听错吧,这是谁在哭鼻子?”树林里有人说话,那声音极近,就像从背后发出!

    谭香猛地回头,眼角的泪还没来及擦干,就看到一张完美得没有天理却是她最不想看到的脸!

    “怎,么,是,你?”谭香张大嘴巴,只能问出这一句。

    飒痕冷酷而绝美的面孔在黑暗中更添一丝神秘,就如他的出现,悄无声息,仿佛暗夜里的魔魅。

    “我本来不想管你的闲事,可有人一直哭哭啼啼,吵得我心烦。”飒痕双手环抱胸前,用眼角打量谭香,“你扮男人,一点也不像。”

    谭香脸上一红,赶紧拿手背抹干泪痕:“谁,谁哭哭啼啼了。我像不像要你管?”

    “哼,”飒痕冷笑,“没有最好,不然我要一直不得安宁了。”说完就要离去的样子。

    “等等,”谭香叫住他,“真正的玉玺在哪里?”谭香在他背后摊手,向他索要玉玺。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飒痕不屑地扭头。

    “我说荷塘密道里的那个锦盒!”谭香瞪着他,据理力争,别想在她面前装傻,“锦盒被掉包了,里面的玉玺是假的。你把真玉玺藏到哪了?”

    看着谭香气势汹汹讨要玉玺的样子,飒痕忽然觉得心情很好,扯着唇角哈哈大笑。笑声清越,回荡在静谧的树林中,久久不散。

    “你笑什么?”

    “丫头,你的易容术是不错,可惜演技实在拙劣。”飒痕笑睨着她,连连摇头,“我才套你一句话,你就自己把底细都揭出来了。你一会是上山讨镖的女侠,一会又是我庄里的小丫鬟,一会又是将军府上的客人,你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其实早就漏洞百出。”

    “你……”谭香气得牙齿直哆嗦,本来是自己质问他,现在居然被他套了话,了底细。

    “丫头,要强是好,过了就叫‘不知天高地厚’。”飒痕收敛笑容,直视她一字一句道,“你那结拜大哥,也不是普通人,你真以为他被你蒙在鼓里?与其一个人傻兮兮的忐忑不安,不如走出去面对,把一切都挑明。”

    为什么自己每次都要被他说教呢?谭香心里不服,可想想又觉得他说的的确在理。她担心司空大哥不肯原谅自己,于是一个人逃避至此。又害怕从寒哥哥口中听到所谓的真相,宁愿自己惴惴地猜测,也不敢挑明了问出来。畏首畏尾,这么没骨气,哪是她谭香的作风?

    飒痕知她已经想通,笑着点头道:“所以说,小孩子就该乖乖地听大人的话。”

    “我才不是小孩子,”谭香怒极反驳,又忽而变脸,挑起眉稍笑道,“你也不见得比我大多少吧,血,狼,师,兄?”以往每件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现在总算轮到她扳回一城。

    飒痕双手环抱在胸前,仿佛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面不改色地赞叹道:“你这丫头倒有点小聪明,师傅没看走眼。”

    “师兄谬赞了。师妹哪敢在您面前献丑,不过是对化尸水的气味比较罢了。”谭香得意地解释。最早竹林中的劫镖案已经确定是飒痕所为,当时她闻到了化尸水的味道,而之后血狼所作的两起血案中都使用了化尸水。她本来还怀疑逍遥宫的毒门密药怎会流落江湖,现在想来除了在灵犀山庄见到过,也没在其他地方见到,除非飒痕就是血狼。

    飒痕脸上笑意不减,静静地听完谭香的话,甚至为她拊掌赞叹:“有意思,当初决定和你玩这个游戏,果然是正确的。”

    这令谭香又想起当初在灵犀山庄被他戏弄的事,新仇旧恨,怎能不报?于是自信满满地回道:“师兄,你言之过早,游戏还没结束。若是最后游戏收场,一定会是我得到真正的传国玉玺。”

    “很好,”飒痕背对着她,声音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我拭目以待。”

    谭香站在他身后,暗暗咬牙发誓,她就不信赢不了这个狡猾的男人!

    飒痕的身影越来越远,说话的声音却仍在四周回荡:“这个时候,小孩子都该好好在家待着,半夜三更还往外乱跑。”

    谭香气得直跳脚,这狂妄的家伙,就认定了她是小孩子吗?总是摆出一副大人的脸孔教训她。她今年十五了,都可以嫁人了,怎么还能算小孩呢?
第二十八章 坦诚
郁郁不快地走出树林,沿着来时的路又返回了将军府。更深露重,夜晚的空气有些微凉,谭香正想念着寝房里的被褥,忽然就被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牢牢圈住。

    “贤弟,你可算回来了!”司空濯抱得她紧紧的,让她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谭香有些局促,感觉到她的不适,司空濯这才回神,双手像被烫到一样,一下子从谭香身上离开。

    “对……对不起,我一时激动……忘了,忘了你是……”司空濯平日里玩世不恭惯了,忽然紧张得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倒别有可爱的一面。

    谭香强忍住笑,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只见司空濯眉心紧锁,极为痛苦地低着头,口中还在纠结道:“如今可怎么办呢,我该叫你贤弟还是……其实我早就怀疑你是……可我又知道你有苦衷,所以才没说出来。今天你就这样跑了,可把我吓坏了……其实你是男是女我都不介意,你永远是我的小天兄弟。是我欠缺考虑,才……”

    “司空大哥,”谭香打断了他的自怨自艾,忽然上前单膝跪拜在他面前,“谭香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实在不配与你称兄道弟。”

    “贤弟……不,谭香姑娘,你这是……我从来没怪你隐瞒我啊。”司空濯弯腰去扶她起来,却被谭香一拽也跪在了地上。

    只见谭香单手置于头顶,面向朗朗明月,开口道:“我谭香,今日与司空濯结为金兰,日后以兄妹相称。肝胆相照,坦诚以对,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说完,郑重地对着头顶明月拜了三拜。

    司空濯怔怔地盯着谭香看,黑艳艳的眸子里有种光亮在跳动,仿佛星光跳跃在流波碧水之上,那光彩渐渐聚集成一种坚定,只见他对着月亮方向重重地叩头三下,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司空濯,今日在此与谭香结为异性兄妹,誓言此生此世关爱照顾义妹,无论刀山火海,必护其周全。”

    谭香闻言,睁大眼睛看向司空濯。却见他叩完三个响头以后,回头冲谭香咧嘴一笑,那笑容痞痞的,和往日玩世不恭的司空濯一样。谭香这才放下心来,人古怪,连发的誓言也特别。

    两人相视而笑,所有误会隔阂烟消云散,相携回到各自的寝居。待两人进房休息下,慕亦寒才从夜色中现出身形。

    他衣衫单薄,清瘦的身干淹没在夜色中,晚风微扬起他的衣摆,有种孑世独立的凄凉。

    香儿,好像变了?变得不再依赖他了,变得独立自主,坚强却更讨人喜欢了。可他,却渐渐地害怕起来。害怕失去香儿,害怕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变得患得患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今晚,他居然对司空濯下了杀手……若不是香儿及时地挡在中间,恐怕他要铸成一生的错误了。

    摇头,无奈的叹息,暗夜将他的忧伤掩藏得恰到好处。这趟任务,本该成全他和香儿的好事,如今却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他不能不急躁。

    清晨露重,雏鸟鸣啾。慕亦寒一推开门,就看见谭香静静地站在门外。

    “香儿?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敲门?”心中升起淡淡的欣喜,忙伸手去牵谭香,“来,进来坐。”

    “不了,我只在这里说完我要说的话。”谭香清冷的推拒开,目光炬炬地凝着慕亦寒,“寒哥哥,香儿来这,只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为什么要欺骗她这么久?

    “我……”慕亦寒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从没想过有一天,香儿会如此冷淡地对待自己,“对不起,香儿……我现在还不能说。”

    谭香又看了他一眼,黯然地垂下眼眸:“我明白了。”昨夜,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面对寒哥哥把一切问个清楚,是以大清早就在他门口等他。没想到,却得到这样的回答。

    失落,无力地转身,手腕却被抓住。

    “香儿,你听我说……”慕亦寒焦急地追上前,“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本来打算这件事一完就向你坦白的,没想到……我答应你的事,对你的承诺,都是真的,香儿,你相信我,等这件事一结束,我们就回到‘忘忧谷’成亲,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

    以前香儿身边只有他一人,他可以耐心的等,等她的美丽为他慢慢绽放。可现在,他越来越不安,唯有两人的婚约,可以让他踏踏实实的感到放心。

    想起那桃花树下的约定,那一支珠花,一顶红纱,谭香的心也了下来:“寒哥哥,无论你是谁,你都是香儿的寒哥哥。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吗?”

    “我……我不能说。”慕亦寒双唇紧抿,无力地扭头。

    谭香刚刚抬起的眸子又黯了下去:“这事……和我有关吗?”

    慕亦寒紧紧攥着谭香的手不松,眸中水雾结满化不开的浓情:“香儿,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也不舍得伤害你。我有苦衷,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我不会让你等太久,香儿,什么都别问,像以前一样待在我身边,好吗?”

    谭香静静地听着,深吸口气,默默地点头,却悄无声息地抽出了手。

    “寒哥哥,我相信你。但我这次是和司空大哥一起来的,我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不能一直待在你身边。往昔约定,香儿不敢忘,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就一起回‘忘忧谷’吧。”

    慕亦寒轻点头,谭香又恢复了疏离:“寒哥哥该有重要的事去做,香儿不打扰了。”说完,转身离去,衣袖擦在慕亦寒伸出挽留的手上,带过一片荒凉,就像慕亦寒此时空荡荡的心。

    香儿明明答应了他,可他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安呢?好像两人之间,某种重要的东西,在渐渐的流失。他明白了,是过去那种亲密无间的信任,香儿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毫无芥蒂的相信他了吧?

    心里莫名的失落,接下这次的任务,到底是对,还是错呢?
第二十九章 春宫
六月,幼主景王与其母林太妃到达洛阳。洛阳城外,顾将军率洛城知府等全体官员士绅跪迎。古老的城郭上彩旗飘展,从城门到行辕的三十里路全部以青丝为屏障。把皇室和洛阳的老百姓隔绝开来。这是知府的意见,顾远之什么也不说,但是对于此种炫耀皇权的奢华并不愉快。

    谭香和司空濯混在人群里凑热闹,皇家的辕车华丽夺目,车篷宽大,金黄刺目的颜色上绣满腾云飞龙,四周垂下金线流苏,隐约能瞧见车内王者仪范。

    浩浩荡荡的车队缓慢向行辕行进,为了迎接幼主驾临,全城都点缀了精巧的宫灯。远处的高塔下,一路大红灯笼映水排开。恍惚中,人间美态都化成水中的细碎光影。

    谭香眼中既是兴奋又是羡慕,司空濯看出她的心思,悄悄问她:“想不想去皇帝行宫里见识见识?”

    谭香有点惊讶,眸光流转:“行吗?”

    司空濯诡异地笑:“有我帮忙,怎么会不行?”

    不一会,两人就一副侍卫装扮,出现在白马寺旁的皇室行宫外。

    两人并排行走,一本正经地站在辕门入口处,另两个穿着与他们相同的守门侍卫上前盘查:“哪个队的?”

    “右卫军第三队的,奉命进宫整编进禁卫军,保护景小王爷。”司空濯回答得滴水不漏。

    “腰牌拿出来。”

    司空濯不慌不忙从腰带中掏出一面令牌,上面刻着名字。又用胳膊肘撞谭香,谭香赶忙也跟着做。

    “原来是杨虎和魏进啊,一段日子没见,长得哥们都认不出了。”守门侍卫忽然卸下冷漠的表情,热络起来,倒把司空濯和谭香吓了一大跳。

    “呵呵,常在宫里走动的,自然养白了。”司空濯没边没际的胡扯。

    “不妨碍兄弟你办公事了,以后有时间哥几个再聚一起喝酒。”守门的侍卫拍着谭香的肩膀,目送两人行宫。谭香被他拍得浑身细胞都紧张起来,直到走了好一段路,四处都没人了,才拍着喘气。

    司空濯也摸着后脑勺埋怨:“随便拐了两个兵放倒,没想到还是和那守门的认识。还好我应变得快。”

    谭香忍不住发笑:“是,是,司空大哥好厉害。这么快就混进来了。”

    司空濯弹她的额头,指着她腰上令牌认真地说:“记住,你现在叫魏进了。我是杨虎。”

    “是,杨大哥。”两人闹了一会,又继续正经地在宫里行走。

    走到一处离城墙很近的偏僻之地,这里遍植翠竹,杂间以兰花萱草,芳香沁入心脾。谭香禁不住放慢了脚步,时值日暮,斜阳深深,独照竹影婆娑。这么幽静雅致的地方,会是何人居住呢?

    谭香轻轻阖上眼眸,伸着鼻子微微去嗅空气中的味道,然后问司空濯:“司空大哥,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异的幽香?”

    司空濯撇着嘴巴摇头:“怎么,你这小尖鼻子,嗅到什么特别的吗?”

    “不清楚,香味很淡,还不能确定,”谭香歪着脑袋又想了想,“可能是……月下欢。”

    司空濯白净的脸上唰的就红了,月下欢……可是做春药的香料!

    谭香不知,还在往前走着,司空濯忽然上前拉住她:“咱们……还是到别处逛逛去吧。”

    谭香不解地回头,刚想问为什么,不远处忽然传来细微的。那声音出自女子,像是极为痛苦地压抑无助,又像无法抒解的欢愉,破碎的吟哦,一声接着一声,绵绵地传来。

    谭香不明白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循着传来的方向而去。司空濯脸上更红,甚至滴出了汗,赶紧上前拉住谭香,却为时已晚--

    的萱草之上,铺着粉色锦垫,一曼妙女子赤身躺在其上,莹白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那还在继续,正出自她口中。

    而她的身上,一具修长的男子身体正在纵横驰骋,男子衣衫半露,肌理分明,躯体精干,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力的美感与韵律。

    第一眼,谭香竟觉得看到了一副完美的画卷!待她回过神来,忍不住“啊”地出声,又赶忙捂住自己嘴巴,小脸一直红到耳根。

    抬头看司空濯,他也是面色酡红,尴尬地看向一边。天啊,他们费劲心思偷入行宫难道就是为了看春宫吗?

    正在谭香羞愧得不知所措时,那压在女子身上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朝谭香这里看过来!

    虽然隔着重重翠竹,距离也有点远,可是以练武之人的视力来说,她足以看清男子的脸。男子长眉倒竖,下面两瓣桃花眼眸含情带笑,稍微眨动,风流韵采不经意就流泻出来,唇红艳诱人,笑不妖而魅,典型的祸害胚子,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要叫天下女人伤透了心。

    也不知是男人此时在做的运动太过刺激,还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直勾勾的,谭香居然觉得心跳加速,脸上越来越热,忍不住拿手背贴上脸颊。

    谭香这可爱的小动作被男人收进眼底,他勾唇轻笑,右边脸颊现出清浅笑涡,别具意味地冲着谭香眨了眨眼。

    天啊,他这是在向她表达什么意思?男子身下的女人还在辗转承欢,对男子的变化毫无所觉,口中溢出的吟哦一声比一声娇媚。谭香明知道自己不该盯着看,可那男人又好像想和自己说些什么,到底是看,还是不看呢?

    踌躇间,眼前忽然一片黑暗,男性宽厚的大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小丫头懂不懂非礼勿视,居然看得这么出神。”司空濯语气不悦地嘟囔,捂着谭香双眼把她拖了开来。

    被他这么一说,谭香脸上更烫,司空大哥的手捂着她的眼睛,一定也感觉到她皮肤的热度了。真是羞死人了!

    两人拉拉扯扯出了竹林,心里还在猜测那放荡男子的身份,忽然前方一声厉斥:“哪里的奴才,行为这么不知检点?”

    司空濯赶忙放开谭香。视野一下子开阔,谭香往前望去,只见开口的是个七八岁的少年,说话还带着稚嫩的童音,语气却中气十足,一副不容抗拒的样子。要命的是,他身上穿着绣龙纹的玄黑小锦袍,在这行宫里能穿这样花纹的,只有王朝的幼主,景小王爷!

    “属下参见景小王爷。”这边,司空濯已经迅速低头行礼,态度转变之快令谭香也咋舌。

    “喏,你见到景王还不下跪?”少年身边的太监尖声呵斥呆愣的谭香。

    谭香赶忙跟着行礼。低头的同时暗暗向司空濯递了个眼色:这下倒大霉了吧?司空濯用唇形回了她四个字:随机应变。
第三十章 又一美男
少年景王姓祁名御,虽未封太子,但朝中一律视他为幼主皇储。因为除他之外,皇帝已经没有儿子。人们常说:一个帝王最大的悲哀,在于没有儿子。先皇元宗帝正值而立之年,忽然暴病驾崩,膝下子嗣凋零,两个皇子一个幼年夭折,一个庶出,不足以立为太子,便是眼前的景小王爷。

    传国玉玺失窃,纵使朝臣有意扶持景王为太子,也无法发布诏书,天璟王朝泱泱大国,竟这么度过了八个没有君主的春秋。

    只见祁御向他们走来,老气横秋地审视两人,质问:“你们叫什么,把守哪处的?怎么晃悠到母妃的修竹苑来了?”

    谭香心中一怔,这里竟然是林太妃的别苑?那方才林中的女子,难道是林太妃身边的宫女?这也太大胆了!

    司空濯见谭香还在发愣,索性替她回答:“属下杨虎,他叫魏进。我们是右卫军第三队编进禁卫军的,方才在附近巡逻。”

    “巡逻?”祁御眼眸转动,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精明,“那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寻常的事?”

    他在说“不寻常”三字时语调扬高,似乎别有用意。谭香不知该不该说,用眼神睇司空濯,幸好司空濯老道沉稳,当下回答:“回小王爷,附近偏僻无人,一切正常,没有异样。”

    祁御赞许地点头:“没事就好。在这宫里就怕知道得太多。”

    景小王爷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警告他们。莫非他知道里面的事,在有意袒护竹林里的人?

    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谭香与司空濯皆是低头跪拜,不敢回头看。只见身前的祁御忽然单膝着地,大声开口道:“儿臣叩见母妃,给母妃请安。”

    “皇儿,快起来。”女子声线婉转柔弱,仅凭声音便可猜测出是个弱柳扶风的娇弱人儿。

    那女子越过谭香,走到祁御面前。扶他起来。谭香偷偷拿眼稍打量她,这一看不要紧,她差点惊呼出声,露出马脚!

    祁御的母妃,竟然就是在竹林中与男人苟合的女子!

    林太妃无论声音还是体态容貌,都与竹林中的女子无二,唯一不同是她此时穿戴整齐,仪范雍容典雅,不似竹林中的媚态横生。

    从景小王爷的年龄推断,她该有二十七八了。然而体态身姿都保持得非常好,皮肤白皙透明,吹弹得破,眉眼精致,顾盼生情,姿容与二八年华的少女相比毫不逊色。

    她嫁入皇室不久便守了活寡,传说这个年龄的少妇最耐不住寂寞,是以在竹林中发生那样的事……这真算的上皇室丑闻了。谭香脸红地想。

    只听祁御又道:“母妃,你怎么一个人出来散步,也不让丫头跟着?这修竹苑的宫女都上哪偷懒去了?”

    林太妃按住少年景王,温婉开口:“是我自己想清静一会,皇儿别责怪她们了。”

    “那儿臣扶您回去歇息。”祁御说完,又回头看了谭香二人一眼,“你们两个,还不回自己岗位上去。”

    “是,属下恭送王爷,娘娘。”谭香躬身垂首,暗暗舒了口气。

    等一行随从都离去看不见了,谭香才抓着司空濯的衣襟问他:“司空大哥,那林太妃她……”

    司空濯脸上升起一抹可疑的暗红:“你这丫头,什么不好问,怎么逮着这个问。”

    谭香也跟着脸红起来,使劲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啦。你还记得顾将军说过,先帝身边的几位妃子可能知道关于传国玉玺的事,林太妃正是其中之一。”

    司空濯不好意思地点头,原来是他想歪了。

    “你这么一说,我才记起来。问她的确是最直接的方法。”

    “可我们这样出现,她会愿意告诉我们吗?”谭香指了指两人身上的侍卫服。

    “我们刚才在竹林里看到的,也许可以作为交换的筹码。”司空濯想了下又道,“就怕弄巧成拙,她恼羞成怒之下,杀了你我灭口。”

    谭香被他说得面色一白,摇摇头又陷入了沉思。

    这时,不知从哪冒出调侃的声音:“要从女人嘴里套话,最快的当然是在床上。”

    “谁?”话音未落,谭香手里一把桃花镖已经招呼出去。

    “吖咧咧,小妮子性子真燥!刚才偷看的时候怎么就沉得住气呢?”男子随着笑声降落,翩翩衣摆在风中旋转,脚尖一挨着地,一把折扇已经打开,半遮住白玉般的脸庞,十足的脸带桃花,风流倜傥。

    “你……你下流!”谭香一看见他含情带笑的桃花眼,就忍不住脸红。他居然在做那种事的时候,还能分神看她,面不改色地朝她笑!

    “非也非也,”男子摇动扇骨,“在下是风流不是下流。小妮子不懂男女之间的韵事,怎可如此轻易下定论?”

    “你……”那种事,能有什么韵味可言?谭香羞于开口,两只眼瞪得溜圆。

    司空濯毕竟年长,还算镇定,礼貌地问:“听阁下方才所言,是有办法让林太妃开口说出往事?”

    “如果我亲自出面的话,不难。”男子口气颇为自负。

    “还未请教阁下大名。不知阁下是否愿意相助?”司空濯语气诚恳。谭香扯他的衣摆,示意他不要求这种放浪之人。

    “夜,无,寐。”男子眉梢高挑,得意地报出姓名。晶亮的眼眸转了转,目光别具深意地落在谭香身上:“要我帮忙不难,只要她开口求我。”

    “你……”谭香语塞,怒从中来。

    “那就别怪我束手无策咯。”夜无寐无奈地耸肩,笑容在谭香看来是厚颜无耻。

    “你欺人太胜!”谭香瞪他,咬牙切齿地咒骂,“别以为离了你我们就没办法,哼,我就不信把剑架到林太妃脖子上,她还不肯招!”说完,嚯地拔出画影,怒气冲冲朝着林太妃寝宫奔去。

    “丫头,等我!”司空濯匆忙向夜无寐做了个“告辞”的手势,就追了上去。留下夜无寐原地“咯咯”地浅笑,漂亮的桃花眼眯成条缝,露出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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