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摩詰其人其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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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云“唐诗宋词汉文章”，唐朝诗人群星璀璨，将古体诗和格律诗推进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诗仙李白令人迷醉，诗圣杜甫使人敬仰，我独爱诗佛王维的亲切。

我常想，是否王维的姓名就注定了他的一生必定是充满矛盾的？“王”是“旧时王谢堂前燕”的那个“王”，属于曾经让李世民大怒自己的儿女竟然高攀不上的魏晋以来的大姓之一，自然带着他们自己家族门阀的骄傲和对子孙仕进的期待。可是他又名维，字摩诘，这个名和字取得有名堂，来源于佛教中大有法力的一位维摩诘居士。据说王维的母亲信佛，恐怕他的父亲也不反佛吧，要不然怎么能由着太太瞎折腾，给儿子取这么个名字？王维小时候就才华横溢，不光是个诗歌方面的神童（“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就是他十几岁时的大作），而且精通音律，妙擅丹青。十五岁入长安考进士，据说就因为一曲琵琶《郁纶袍》演奏得出神入化，获得太平公主青睐，为他登第高中、荣登榜首铺平了道路。还有一个传说就是某人获得一幅奏乐图，却不知是什么乐曲。王维一看就说“是《霓裳羽衣曲》第三疊第一拍。”樂師演奏，果然分毫不差。东坡也称赞过他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可惜现存的《雪中芭蕉》之类都是托名王维的伪作。

只是這位翩翩少年入仕之後卻不太順利。官還是做，先是因為接近張九齡，同李林甫一黨結怨，一直蹭蹬不如意。更倒霉的是“安史之亂”來了，皇帝李隆基狼狽出逃，連心愛的女人都可以犧牲，王維來不及撤退被叛軍所俘獲。他當然不願供職，可是也只是服藥裝啞巴，並沒有更為激烈的舉動。安祿山等不肯放過他，還是讓他做官。等到肅宗復歸長安，王維屬於接受“偽職”的降官，本來是要大受處分的。幸好他的詩寫得好，曾因為哀嘆皇室蒙塵注有《凝碧池》一首："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更朝天。秋槐落叶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又因為時任刑部尚書的弟弟求情，終於只是降職了事。王維的妻子在他三十歲時早逝，後來他也沒有再娶。只是和好友裴迪以及其他友人在終南山下的辋川別業－過去是另一位倒霉詩人宋之問的別墅，吟詩禮佛，過著半官半隱的生活，直至60歲去世。

因为诗人信佛，常用自然景观的描写来探讨佛理，後人評價王維，就要說他的诗“思想消極”、“缺乏社會內容”。这种论调令我心中每每不平，因為這些都只是用“無產階級文學理論”苛求古人。杜甫愛寫民生疾苦，那也是出於儒家一向提倡的入世傳統，和“熱愛人民”“階級鬥爭”之類完全不搭邊。而王維詩的意境，即使是一樣學陶詩的孟浩然也無法企及。《红楼梦》里的香菱学诗，第一个帮助她入门的就是王维诗，据她说王维用“极俗”的字眼就能把难以描摹的景物呈现在读者面前，比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又比如，“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 。如果觉得这几句太空寂了，王维也有：“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的浩阔灵动，有“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的生机勃勃，有“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後”的农家风情，有“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秋夜温馨。我特别佩服的是他的诗中色彩和音韵的神妙结合，比如：“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颜色在他的笔下有动静之分、冷热之辨，这种通感仿佛无理，却又偏偏传神之至，也只有集诗人、画家、音乐家为一体的王维才写得出来吧。

当然，王维更关注的是在世间变幻无穷的色相中看到生命的空寂，所以他不但用“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来描写孤身一人，弹琴参禅的经历，更以“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这样连人都看不见的诗作来比喻似真似幻、豁然顿悟的意境。读者不一定都信佛，但我们难免羡慕王维诗中写到的“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的安详闲适，或者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自在从容－即使王维在现实中并没有那么无忧无虑。或者说，正因为生命的无穷烦扰，王维才要用诗画音乐和参禅悟道来化解吧。

之所以觉得王摩诘亲切，就因为他的矛盾其实正是世人的矛盾。生命的华美与猥琐，张爱玲早就用“爬满了虱子的长袍”形容过。王维其人其诗，展示的就是在入世生活中寻求出世境界的悲喜成败。王维有一首题为《辛夷坞》的小诗我觉得是凝聚了他的独特魅力的：“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花开花落，无人见证，仿佛是寂寞的。可是生生灭灭，自有生命本身的韵律和尊严，何劳他人插瓶供养？更何况， 那枝头的紫色玉兰， 银勾铁线，容光焕发，怒放时点染春意，落花时抚慰山谷，一时一瞬皆有自己的精彩，又哪里用得着自怨自艾、自伤自怜呢？

风露清愁

香菱学诗都得从王右丞开始，可见是文人的必修课，风雅的第一步。

停车坐爱

啦啦亚

王维的五言确实不错，浅白用词，意境悠远。

chenazbyc

实在喜欢摩诘，风雅有致，有骨格

涟漪若兮

摩诘诗很有意境，真真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想象力稍微动用一下，就会在脑海里形成一幅幅美丽的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