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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沉默 作者:封刑

已有 8327 次阅读  2010-05-07 11:16   标签作者 
二十九、我回避,去厨房做早点。虞芮似乎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有什么要紧事情呢,都已经闹到这份上,她就是没怀孕,也得怀上——我可不是什么善人。
    一直到我上班去,他们还没谈完,李雁文抱了盒纸巾,一边听着,一边抽给虞芮一张,他可真他妈有耐性。
    “早餐热着,一会儿把年年叫起来,别让她睡懒觉。”我叮嘱。
    他胡乱点了点头,看也没看我一眼。 

    一上班,陈涣就跑来说:“上次局里来检查咱们的病历,当时不都解决了吗,怎么这会儿电话打过来说不合格,还要处理。你没和他们打招呼啊?”
    “虞杰去年扶正了吧?”这么快就急着发威了。
    “你不知道啊?”他马上想到了,“你该不会是跟他……”
    我沉默。
    “怎么回事儿?”他跌进沙发,笑着调侃,“你们两家关系不是一直挺好吗?该不会又是为你和虞可婷的事儿吧?你不为自己也该为本院几百名员工想想,赚钱容易啊?不就是牺牲点儿色相,忍了呗。”
    我把烟头掐掉,说:“雁文把他女儿肚子搞大了。”
    陈涣惊讶得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鸭蛋。我没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问道:“涧雪怎么样?可以独立工作了吗?”
    怎么样也是李家的小姐,她有权利也有义务和我平分现在的工作量,我不是什么权利狂,事实上有时候我还挺想清闲点儿把位置退了,做个普普通通的外科医生,要怎么舒坦呢。只是,这么几年,我带着“长风”,各行各路的关系网刚有初形,就这么放手了,似乎有点不负责任。
    “我听你的。忍了。”但用不了忍太久。“你下一趟病房,对那些个自由惯了的家伙提醒一下,收敛点儿,别总要别人帮他们擦屁股!”

     中午下班,想到冰箱里没什么东西了,应该也没有人会去买菜,就在食堂打包了几个菜回家。年年很用心的在书房看书,李雁文还睡着。叫醒了他,一边吃饭,一边问。
    “虞芮什么时候走的?”
    “你出门不久,她就走了,”
    “说什么了?”我随口问,给年年剥虾子。
    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答道:“也没什么,就是和她妈妈吵架了,跑出来又没地方去,来这儿坐一会儿。”
    “哦?”撒谎。我心里有数,但没有点破他,“那到底怎么回事儿,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他只顾吃饭,好象没听见我问似的,实在躲不过我的目光,便说到:“一定要在吃饭的时候说吗?”
    好,可以,我等到你饭吃完。喝了茶,坐在沙发里舒舒服服的说。
    “需要再给你些时间组织一下语言吗?”我问。
    他考虑了一下,终于开口说正题:“如果说,那孩子真是我的,你会怎么做?”
    “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我沉声警告。什么叫做“如果”,他还要玩什么花样折腾我。
    “我告诉你。”他捧着柠檬茶,柔和但倔强的看着我,“不是我的孩子。”
    我松了口气,但马上为他的下一句话跳脚。
    他说:“不过,我会在大家面前承认那孩子是我的。”
    “你腊月中暑了吧?!”什么逻辑啊这是。
    “随便你怎么说,我已经答应虞芮了。”他很平静,“你想听原因吗?”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就是喜欢看我为他气毙的样子,我劝自己冷静一点,反正不是他的,没事。
    “我觉得她满可怜,因为她都不知道小孩子到底是谁的。她扶我去睡了以后又回去跟他们疯玩——她平时在学校里就是很活泼的那种,没什么心机的,后来……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他真善良,简直是白痴。我想我要怎么说才能劝他打消这个念头,我说:“宝贝儿,你摆不平这件事儿,芮儿确实很可怜,但是,你这么做责任有多大你知道吗?”
    “我想,找她爸爸把事情说清楚,怎么处置都无所谓,总好过芮儿她名声扫地又要被父母赶出家门,她一个女孩子……”
    “你倒是怜香惜玉。”我冷笑,“要是他父亲要你退学,马上娶她呢?”
    “应该不会。”他分析得很理智,“这样做,等于是毁了芮儿的名声和前程,她父亲不会这样做的。”
    我真想喝他一句:你他妈甭天真了,虞杰跟你一样吃素啊?!但话一出去,成了软塌塌的口气:“你要是承认了,就要为一个生命负责,想过吗?”
    “我愿意。”
    “砰!”我狠狠将水杯甩到墙上,突如其来的响声让他吓了一跳。
    “李雁文。”我俯下身去,鼻尖对鼻尖看着他,“你那么心善,怎么就不可怜可怜我呢?”
    他咽了口口水,往后缩了一点,眼里有惊慌。为什么每次有事情,总要弄到我肺气炸了他才罢休,我真是不理解。他知道我宠他,肯为他绕半个宁波就为买一碗面,他也怕我,惹我发怒,他总要付出代价,这点,他应该是早有经验的。            
三十、   就在我们僵持那会儿,电话突然响了,就在我们边上,使得我们都吓了一跳。是柳姨打来的,那么的惊慌,是我第一次见她这样失态,她好象在哭,她说:
    “光明,你快来!你父亲不行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忙别的事情,把父亲这个人完全的驱逐在生活以外,因为在工作上已经可以完全独立,我便极少回他那里去,这次雁文出这样的事情,他一句也没有苛责我的不是,这样平和,我都没有发现不寻常。年中做的根治术,转移太多,手术根本无法顺利进行下去,其实就是简单的开关腔而已。他一直表现的那么硬朗,我心里压根就没有这个准备,总觉得是可以拖很久的,不想,居然来的这样的快。
    开车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涌上来很多事情,多数是小时候的,还有他和柳姨的婚礼,而对他和母亲的婚姻,似乎没有任何印象了。他虽然严厉,但对我,一向是很疼爱的,只是我拒绝接受。
    他躺在监护病房里费力的呼吸,周围除了家人,另有一位我不认识的生人,是律师。他很理智。律师读了他的遗嘱,他听着,微微点头,他的体力都不够他说一句像“对,这就是我的意思”这样完整的话来,甚至目光都有些涣散。他把他的家产平均分成了七份,柳姨,涧雪,水含,笑之,雁文,我,还有年年,各一份。非常的不公平,因为年年和雁文从法律上讲,和他都没有关系。我明白他的用意,等于是我一个人占了七分之三。这样算,加上自己在“长风”原有的股份,我能够买下这医院的四分之三了。我觉得可笑,奇怪柳姨竟然能服从这样的分配,没有二话,只是握着父亲的手不断的垂泪。
    他实在不能坚持几天了,姑姑和大伯每天都打电话过来问,一个在北京,一个在纽约,都不能赶来,电话里两位老人也不胜唏嘘,让子女们过来探望,大伯的小儿子就在我和雁文的家里借宿,我有七八年没有见到他了,他是个相当斯文的大学讲师,比我还要小两岁,姓李名印歉,我叫他阿歉。
    “家里有个小孩子,是雁文的妹妹,你不介意吧?”我问他。我的车交给他开,我和雁文坐在后面。他是第一次见到雁文,一路上总是闪闪烁烁的从观后镜里看他,弄得小家伙对他不由自主的起了敌意,瞪了他一眼。
    “啊?”他终于回神回答我的问题,“哦,不介意。”
    “伯父身体好吗?”
    “他呀,也不怎么样,所以飞机都不敢让他坐。”他学了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但宁波话是一句都说不来,“他们兄妹三人也够不幸的,要死了,都见不上一面。”
    说完,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看我的反应,我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我和雁文在家里做了几个家常菜给他洗尘,他吃得很开心。我们对彼此的手艺都很了解,不明白他为何吃的那般畅快。
    饭后,他在书房看书,我和雁文收拾碗筷,很小声的讨论着父亲的病情。
    “耨打算咋办办啦(你打算怎么办)?”小东西特意用宁波方言讲话,我们平时在家基本上不用方言的。
    “索西咋办办(什么怎么办)?”
    “耨阿爸格遗嘱立得噶伐公平,说明介许多小人里面其还是顶心疼耨,格耨夜里去陪陪其呐,偶觉得其还有闲话要得耨港(你爸爸遗嘱立得这么不公平,说明这么多孩子里,他还是最心疼你,夜里你去陪陪他,我觉得他似乎有话要跟你说)。”他叹气,“西啊快西塔来,有索事体伐好摊开来港呢(死都快死了,有什么话不好摊开来说呢)?”
     李印歉走进来打断了我们的交谈,他来问,洗漱用品放在哪里。雁文去给他找一套新的出来。有客来访,开了门,还是虞芮。就不能不添乱么,我心里有点烦。结果那一夜,虞芮也留下来过夜了。她和父母说明了真相,无家可归了。因为生人太多,年年不敢一个人睡,我们三个人就挤一张床。我们的家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
    年年睡中间,睡着以后我把她抱到边上的躺椅里。我们尽量压低声音说话。
    “你不过去吗?”他指父亲那边。
    “有柳姨在,我去了也是多余。”
    “那不一样,你去的话,精神上老爷子会很受鼓励的……”
    “到头还不是个死?”
    他做了个鬼脸,说:“反正是死,你干嘛那么疼我,再疼也是多余。”
    我瞪着他,说的这叫什么鬼话。刚要开骂,他做了个休战的手势,无奈的笑了。这一年还算太平,他也注意了很多,如果他的心脏一直能保持这样的状态,那该多好。
    “别担心我。没到挂的时候呢。”他还是那样无奈的笑。
    我狠狠咬他的脖子,惹得他痛呼,差点把年年吵醒。
    “没心肝!我咬死你!”我吓唬他,他捂着嘴巴使劲笑。我的手机响,是虞杰打过来的。
    “光明,芮儿是不是在你那里?”
    “哦,虞叔叔啊,真不好意思,我刚想打电话给你,又给忙忘记了。”我说,“芮儿在我这里,她挺好的,已经睡下了。”
    “你开一下门,我和婷婷来接她。”没等我回话,他就挂了。
    雁文问:“怎么了?”
    “没事。”我说,“虞杰来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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