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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沉默 作者:封刑

已有 8435 次阅读  2010-05-07 11:10   标签作者 
二十五、这样每天晚上一个电话,勉强过了一个礼拜,他还是没有回来的意思.我已经等不住了,硬是问陈涣要休息天,绍兴我是去定了.
  “我看你还是别去了。”陈涣又劝。
  “为什么?”我的人,我没有权利带他回来么?
  “我照实跟你说了吧,雁文的母亲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送她到绍兴那会儿情况就有好转,他们家几乎没什么亲戚,你说这种情况,你弟弟肯跟你回来么?况且她还有女儿,才丁点儿大,他要是回来,谁照顾她们母女啊?”
  我听着像是他在说自己家里的事情一样,怎么这些事儿他不早跟我说,他拿自己当什么?
  “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做主让他留在绍兴的?”这是谁家的事情啊,“我说陈涣,你主意挺大啊?”
  “你先别动怒……”
  “你知不知道他再过几天要开学了?他是孩子想不周到,你怎么也跟着胡闹,就他那底子,还得我成天伺候呢,你让他伺候那些不相干的人?!”
  “那不是不相干的人。那是他母亲。”陈涣毫不示弱,冷静的反驳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说到雁文的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完全不服从我的意思,“你太霸道了,光明,李雁文只是你名义上的弟弟,他是人不是东西,不可能永远替你摆布。”
  “你的意思是我没把他当人看喽?”
  “你把他当什么人?”
  “亲人。”
  “你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你对他们几乎不闻不问,这差别也太大了。从我认识你们俩到现在,这么多年,你一直用亲人的借口来解释你们之间的亲密,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吗?”
  我的心提了起来,他弦外有音,透过玻璃镜片的眼神锐利地盯着我,似乎也看到我的惊慌分神。
  “你什么意思?”
  “大家都知道雁文很优秀,可你不能因为这样就想把他一辈子留在长风为你们李家卖命,他是人,不是你可以利用的某个物体,你用亲情和恩情来束缚他,这太卑鄙了!”
  我还做过跟卑鄙的呢,你陈涣跌破眼镜也不会想到了。我松了口气,还以为他真知道了,不错,在外人眼里是有“用亲情和恩情来束缚他”的嫌疑,嫌疑得好。
  “我不想在这里跟你作无聊的争议,人,我是非带回来不可的,你要是仁慈,不如想想怎么安顿那对母女吧!”


  第二天我起很早,七点多钟到绍兴,因为没有联络电话,就直接找到医院,还没到病房,就在走廊上遇到了,他一脸的疲惫,手里捧着油条豆浆,见到我,差点打翻.
  “你干嘛来的?”他刻意压低了嗓,环顾四周,跟做贼似的心虚。
  问这句话还有这副样子,看了就叫人生气。我一言不发的接过他手上的东西,扔进旁边的垃圾箱里,拉着他手腕就走。有话留着回宁波说。
  他想挣脱,没等叫喊,旁边有个稚嫩的声音插了进来,甚是疑惑:“哥哥?”
  我这才注意他腿边还有个小女孩,四五岁光景,与他小时侯有几分相象,应该就是他妹妹。
  他看看腿边的小人儿,又看看我,哀求我放开他。
  “年年,哥哥跟这个叔叔有事情要说,你先去找妈妈好不好?”他蹲下来,摸摸她的手。
  这话听得我心里直冒酸泡,打从他会说话开始,他就没这么温柔地对我说过,不公平。
  小女孩满是敌意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走开。

  
  坐在车里他先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拿了烟出来又放回去,好几次,他才开口。
  “反正现在不行,我不回去。”
  “那你给我个时间。”
  “……”他咬着下唇不答。
  “几号开学?开学怎么办?”
  “……可能拖不了那么久。”
  “哼,那可难说了。”
  考虑了一下,他看着我:“我要是开学了,咱就雇个人照看她吧。”
  “那现在就可以这么做,你跟我回去。”
  “你就当我早上学一个礼拜不行啊?”他皱着眉头,孩子气的撅起嘴。
  我受够了,忍不住大声:“一个寒假才几天啊,还要这么剥削我,对谁都得仁慈,就是对我不客气,是吧?”
  “她是我妈!”他也跟着大声,“你少见我几天会死啊?!”
  我难以置信他敢这么回我的话,这话听了本应该生气的,可我怎么都生不了气,反倒想笑了,果然长大了,翅膀硬了。
  “对。”我微笑,“少见你一分一秒我都会死的。”
  “别瞎说!”他狠狠瞪了我一眼。
  小东西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真不知道是不是李家的饭把他养成这样了,还是我管教不当把他宠坏了。
  “好吧。”我让步,“依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和他母亲真的犯冲,我们出去一会儿工夫,回来时,病房里乱哄哄的又在抢救了。雁文才在角落里找到年年,就立即被主治医生找去谈话。
  我带着年年坐在走廊椅子上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小女孩抬头看我,她还没被这些吓到,我摸着她的头发,她突然问:“我妈妈快要死了吗?”
  我一愣,她根本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亡,她太小了。
  “是的。”我坦白地告诉她。
  她没声响了。
  雁文从办公室回来,脸色苍白,在我身边坐下来。
“他们建议放弃抢救。”他说,垂着头,看不到表情。
  没有意义的抢救,通常医生都会建议家属放弃的,这个,他在长风应该也见识过。
“你考虑一下。”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何必浪费时间。
  他终于答应放弃抢救,整理毕,病房很安静,他牵着他妹妹的手,立在病床边上,我听见他悲怆的低声说着:“十七年前你放弃了我,现在轮到我来放弃你……妈……你生前我没叫过你一声,现在补上了……”

  
  遗体火化以后留在绍兴,整理遗物时,他发现一张很久以前的照片,是他母亲跟一个男人的合影,我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一时间没想起来。他留下了照片,我想他可能想找到他生父。
  回宁波的一路他都没什么话,年年哭着哭着睡着了,一想到我要开始照顾一个小孩子,我就头痛。
  很快他就开学了,学校是个好地方,他也渐渐忘记了这些事情。年年上全托班,我实在是没那个精力工作之余再照顾她,况且我根本没那份心。他很宠他的妹妹,每次回家都要把小女孩接回来,我能够理解。

  
  九九年末,医院新大楼终于竣工,我们开始紧密筹划搬迁,尽管我一再拒绝,柳姨还是执意去东寺求了一个黄道吉日来,院里几个元老都说是必要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父亲已经完全不管这些事情了,他已经回家休养。我反复召开各科主任护士长会议讨论,力求保证安全。早晨五点开始,先是普通病人,再是危重病人,中午十一点半以前完成。虽然任务艰巨,我对整个搬迁计划倒也胸有成竹。

二十六、新大楼预计的病床数目达到六百,因此我们有条件成立一个新的科室--ICU(重症监护病房),早半年前就送了一批人去省里进修,仪器以及病房的结构也都是早另外预算计划的,我花了不少心思,因为我是个新手。
    科主任会议决定由原呼吸内科主任华炀祁担任ICU主任,就业务方面而言,华炀祁相当优秀。我觉得放心。
    陈涣说他太忙了,想找个助手,我随他挑,他挑了毕业以后一直在家休息的涧雪。她是学经济的,这样比较不会亏,这是陈涣的理由。我们兄妹偶尔在走廊遇到,她总是面无表情,我更是无所谓。
    两千年元月二十一,清晨四点半,我带着跟屁虫李雁文先到长风与陈涣最后确认一下步骤。陈涣正指挥车辆先后顺序,交代司机一些注意事项,尤其是第一批重危病人,所有抢救药品以及呼吸机一并带齐,科室主任主治医生跟车。我们一人坐镇一边,我去新大楼。
    在空荡荡的新大楼里漫步一圈,崭新的病房,崭新的办公室,崭新的地板,病房里铺好了备用床,随时迎接病员入住。什么都是新的,三十一岁的李光明也是新的。
    “需要我帮忙吗?”打着哈欠的雁文在身后问着,他明明没有睡够,却一定要来看看场面有多盛大,小孩子就是爱凑热闹。 
    “你还是给我安分点吧。”我揉揉他的头发,他大三了,再有两年就可以帮我了,时间好快。
    我仍然没有结婚,不知道这样算不算逃避现实,反正我觉得,这么一步步走下去,很多问题你还没有遇到,人生就已经结束了。

    搬迁比预计的要快得多,也很顺利,陈涣过来汇合时,才十点半。
    “太吵了!”他嚷嚷,脸上掩饰不住笑意,眼镜片儿闪亮,“把我烦死了。”
    我忍不住笑了,说:“把我也烦死了?哪儿来这么多人生病啊你说,外头是不是没几个好人了?”
    “去!”他揍了我一拳,拿起纯净水喝了一口,问,“现在有没有发现这幢楼还有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很无奈,说起来还挺让人火的:“简直是个迷宫!这是什么破结构啊?陈涣你修修改改,怎么修得连安全出口我都找不到了?!”
    “我已经尽力了。到底谁才是管事的?奇怪你说这些话居然不脸红。”他装得一脸想造反的样子,突然啊了一声,“糟糕,光想着病人了,不晓得把我的东西弄丢了没有,谁看着行政科的那些资料了?完了完了!”说着,又跑远了。
    “别忘记了一会儿下病房!”我冲他的背影嚷嚷。
    雁文也跑的不见踪影,大概是跑去ICU看重危病人了。看来暂时不需要我做什么了。

    驾车回老医院,站在小花园里抬头看七层高的旧楼房,自己满意的笑了。人去楼空,这个地方十几年没这么安静了,这一搬,恐怕这片儿都要冷清下来,这里曾经是父亲的天下,它是我现在拥有的这一切的基础,而我的王国却是崭新的,不在这里。我的事业如日中天,金钱,名利,权势,所拥有的这一切被多少人向往。这是我的理想,我做到了,但为什么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快乐?
    无奈转身,见雁文就立在几步之外,嘴角微微上扬。他一定是找不到我,才来这里的。
    “陈涣都忙得找不到脑袋了,你到有心思在这里自我陶醉。”他戏谑。
    “他食我的俸禄,理应为我忙碌。”
    “你牛X!”
    我看了他一眼,不怎么习惯他说粗口:“别说粗话。”
    “牛X!”他故意唱反调。我揪住他的领子,作势要吻他,吓得他立刻顺从,“不说啦不说啦!”
    “调皮!”我嗔骂着放手。笨蛋,这种地方,我怎么会真的吻他,除非想毁了我们两个人。

    中午回家吃饭,先去水含那里接年年,早上太忙,年年就托给她了。
    冰箱里还有一些简单的东西,凑合着炒了两个菜,我答应兄妹俩,晚上带他们去吃大餐。吃完饭刚收拾完桌子,就有人造访,是他的同学,女同学。
    他好象也很意外。他念了这么多年书,我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他身边有很同学都是女孩子。有些可笑,我赶着去新医院,便匆忙出门了。
    必要的事情忙了一阵,四点不到我就走人了,忙了一天想早些休息。一进家门,就见他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里发呆,面色比平时更苍白,见我进门,似乎吓了一跳。
    ——他在怕我,我做什么了?
    “怎么了?”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轻声询问。
    他眼神闪烁,故意扭开头去不看我,回答:“没,没有啊。”
    “告诉我。”我捏住他的下巴与他对视。
    他哭丧着脸说:“我好象犯了个很大的错。”
    我心里沉了一下:“能弥补吗?”一定是很严重的错误了,否则他不会自己意识到的。
    沉默了一下,他说:“中午来的那个女孩儿,她说她怀孕了,是我的……”
    我几乎消化不了他的话!他在说什么?
    “……是你做的吗?”半天才找回声音,我稳住嗓子问他.
    他沮丧的低下头去说:“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他让一个女孩儿怀孕,他让一个女孩儿怀孕……我站起来,觉得有些头晕。
    他站起来扯住我的袖子,心急地说:“我真的是不知道,那时大家都喝醉了,是她的生日,很多同学的,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我还是没话,看着他这样着急解释,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要不说话……”他哀求。
    “你要我说什么?”我开口问他,觉得这事儿很可笑,“李雁文,恭喜你,你终于长大了。”
    “不是!”他摇头,“不是这样的!”
    “我不管是什么样!”我咆哮,我真的忍不了了,“你有本事,你……”
    他惨白着脸,拽着我的领子:“你能不能先平静一点?那还不一定就是我的!我哪里知道会有这种事!”
    “你不知道人家会找上门来?!”
    “谁叫你李家有钱有势力!”
    这话一出,我稍稍冷静了一些,脑子总算可以运转了。坐下来努力清了清思绪。
    “那女的是什么人?”
    “虞芮。”
    我睁大了眼睛,不会是……
    “是,她有个姐姐是你同学,叫虞可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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