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淬神劫`上`天上BY寒衣

1已有 10400 次阅读  2010-03-23 09:49   标签寒衣 
淬神劫`上`天上BY寒衣
淬神劫 楔子
  四月廿三,大吉,宜婚嫁。
  景焰有些紧张,他只觉得自己身上大红喜服很是沈重,汗甚至半透了衣衫。就算面对强过他十数倍的武功好手时,他也没有这麽紧张过。
  同样,他这一生中,也从未有此刻欢喜过。盯着不远处的大红花轿,景焰笑得甚至有些痴呆。
  轿里是他挚爱的女子,从相识到现在,已经四年有余。他的涟儿性子温柔却坚韧,本来抱定主意终身不嫁的。他苦苦追求了四年多,对方才点头许婚。今日终於能抱得美人归,景焰站在那里,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涟儿不喜欢过於华丽,但这是一生一次的大事,何况景焰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两人婚事,自然免不了铺张。这花轿也是描金画银,极尽华丽之能事。
  花轿停了下来,轿帘轻轻一挑,丫鬟扶出嫋娜身影。即使大红吉服模糊了对方的身形,丝垂的盖头遮住对方的面容,景焰依然清楚知道,这就是自己最心爱的人,要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
  他迎上前去,依照喜娘提示,完成每一步。最後终得以执起涟儿的手走上喜堂,共拜天地。
  景焰握住涟儿的手,只觉柔滑无比,更显出他满手心紧张汗水。景焰极小心地握着,生怕稍微用大力,会伤到对方──他的涟儿并不柔弱,但在景焰心里,她是他永生呵护的珍宝。
  小心翼翼走上喜堂,门外忽然划过一道霹雳,声音震耳。景焰向外看去,只见突然间大雨滂沱,风也刮得厉害。
  宾客中便有些微议论声,景焰感觉到涟儿手一缩,忙握紧了些,昭示自己的决心。
  “一拜天地──”长长声音中,景焰拉着涟儿拜下去。同时又一道响雷,白色闪电划过天空,照亮整间喜堂。
  景焰恍若不觉,拜完天地,又带着涟儿向堂上父母拜去。他父母皆在,涟儿却从不曾见过双亲,长大後连抚养她的老人都去世,堂上并无长辈。在雷电声中,两人跪拜完毕,便该夫妻对拜。
  景焰松开涟儿,与她对面站着,心跳得几乎和雷声并在一起。他慌慌张张拜下去,涟儿嫋嫋婷婷半弯身子,刚施了半礼,忽然听到景焰一声大喊:“涟儿!”随即整个人被抱住,这一拜却断了。
  ──一道电闪过,透过景焰,打向他怀中新娘。
  景焰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或麻木,他整个人都吓傻了,却还记得抱紧涟儿,匆忙问:“涟儿、涟儿你怎麽样?你没事吧?”
  一只茭白如玉的手缓缓抬起,搭上火红色的盖头,轻轻揭开。涟儿一双眼沈静如水,目光从景焰脸上扫过。
  涟儿相貌极美,但比她更美的女子,景焰也不知见过多少。只是像她这般温柔沈静却坚韧刚强的气质,全天下更无第二个。景焰总是不自觉忽略了她的容貌,而全心沈浸在她一双眼中。
  可这时涟儿的目光很奇怪,依然清澈,却多了分以前从未得见的傲气──不是特意的高傲,而是天上仙子般的不同凡俗。她眼中闪过许多情绪,却又好像什麽都没有;透明得很,却再也看不到底。
  不知为何,景焰忽然打了个战,心中隐隐有不祥的感觉。
  涟儿揭下盖头,看向门外。刚刚的风雨在这一刻竟然半丝皆无,阳光灿烂照着。
  涟儿半低头,声音有些低沈:“原来……是这样。”
  “涟儿,你说什麽?”景焰急匆匆追问。
  涟儿抬起头来,对着景焰微微一笑:“景焰,我对不起你。”
  景焰一惊,慌忙摇头:“涟儿,你不要说这种话。只要我们在一起,你永远不会对不起我……”
  “我对不起的,就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涟儿叹了口气,目光中透出几分怜意,“景焰,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景焰抱住她,此刻也顾不上收力,把怀中身体抱得紧紧的,似乎这样对方就不会离开。
  涟儿垂下眼帘,又叹了半声,声音却提高了些:“景焰,我不是人。”
  鬼怪故事流传甚广,景焰倒也听过一些,当即更把人抱紧:“我不管你是不是人,只要你是我的妻子就够了!”
  他完全顾不上堂内诸人的表情和议论,他怀中的人却听到了,轻声一笑:“我不是妖怪,而是天上神仙。为了应劫,抹去记忆下凡投胎。刚刚那道天雷就是劫成,我现在已经想起天上一切,而我……也必须回去了。”
  景焰感觉怀中身体重量越来越轻,明明是紧抱着,涟儿却缓缓从他怀里离开,渐渐飘上天空。他死命抓住涟儿身上吉服:“不,涟儿!你是我的妻──”
  涟儿看着他,眼中有一丝爱怜。景焰只觉心越来越冷,他狠狠闭了下眼,随即睁大盯着涟儿:“神仙是吗?涟儿,你在天上也叫涟儿吗?我会去找你的,你等我!”
  “我叫……蓝罄。”涟儿稍作迟疑,答道。她嘴唇张了几下,似乎想劝景焰,最後却还是没出口。从手腕上摘下一只玉镯,指尖闪过一阵五色光华,她把镯子递给景焰,“这镯子玉质很好,我在里面记了些修真口诀。若你能修到飞升,还记得我的话,去北君潋玄那里找我即可。”
  景焰接过镯子,那是他送给涟儿的定情物,本是一对。他紧握着镯子,抬头看已经浮在半空的涟儿,一时间只觉得整颗心空空荡荡的。他软声哀求:“涟儿,你不能多留片刻麽?不都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你不能陪我几十……十几年也好啊。”
  “那是谣传。”涟儿摇头,渐渐飞得更高,飞出堂内,向天上而去,景焰在後面追着,却越追越远,只听到她的声音,“这是天地间的规则,即使是我,也不能破坏……”
  景焰见她眼中眷恋怜惜,空荡的心忽然疼痛起来,有无数把刀子在搅动。他施展轻功向上跃,怎样也不过数丈,堪堪碰到涟儿衣角。但力尽落下时,涟儿身影已经渐渐消失。
  “涟儿──”景焰大声呼喊,却再也看不到她。他缓缓坐到地上,紧握着那枚玉镯,对自己发下誓言。
  ──不管十年百年千年,涟儿,我一定会飞到天上找你,一定!
  淬神劫 一1
  一
  修真成仙,修仙成神。
  仙界极其辽阔,既然是仙人居处,景致也处处极美。
  这一带是北君居住,仙界四君,北君潋玄性格最为温和,属下仙人和来依附的闲散仙人也最多。他性格闲淡,即使是自己居所,也并未铺张休憩,只是地缘宽阔,仙气萦绕,草木荣华。和风轻拂,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蜿蜒曲折,溪边坐着一人,手持钓竿垂钓。
  这人一头长发头顶一挽,用一枚形状质朴的玉簪固定住。身上一件白衫,裤管挽起,腿脚浸在水中,还踢几下水,激起些许涟漪。他脚边有小鱼游来游去,间或一只两只跑去吃饵,也是咬了便跑。那人轻笑提起钓竿,再放饵上去,全然不以为意。
  便在此刻,忽然一阵强风吹来。那人眉头微微一皱,侧头向风来处看去,眼底渐渐现出几分惊讶。半刻过後,从他凝视的方向飞来一身影,速度极快逼近。来人身着黑衣,俊朗五官带着急切和焦灼,眼底还有强烈的期盼和喜悦。他一路奔过来,看到垂钓之人,脸上显出欣喜。他迅速冲过来,一把抓住对方,急急问道:“你知道北君潋玄住在哪里吗?”
  白衣垂钓人站起身来,微微一闪躲开他的手,半侧头看着他,伸手一指:“在那边──”
  他的话还没说完,黑衣人已经转身向他指的方向奔过去。白衣人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收手慢慢地拉起钓竿,将其收入芥子戒指中,从水中上岸,把衣衫整理好。
  果然片刻後那黑衣人又绕了回来,一脸的迷茫在看到他之後转为愤怒,扑过来要揪他衣襟:“你骗人!你指的地方根本过不去!”
  白衣人向旁闪了半步,低叹了声:“堂堂北君居处,就算再简陋,也不可能四敞大开让人随便进去吧?”
  黑衣男子一滞,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来,拱手道:“这位前辈,在下景焰,因心急寻访故人,有些失礼,请前辈海涵。”
  他性格鲁莽,却并不笨,马上想清楚关键。景焰是刚刚飞升,好容易打听到这里,却在附近转悠了好几天,怎麽也找不到北君的宫殿。现在终於抓到一个明显知情的人,怎麽也不能得罪了。
  白衣人并不言语,看他一眼,向前走去。景焰连忙跟上,不停解释道:“前辈,在下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寻妻心切……内人离我已有四百多年,这些年里除了修真,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想念她,如今终於飞升,难免心急失态……”
  “四百年飞升,很快啊。”白衣人忽然开口打断他,回了一句。他走到一云雾弥漫处,一挥手,云雾散开。他也不回头,只是道:“跟我走,注意脚下。”便从云雾中穿了过去。
  景焰大喜,亦步亦趋地跟着白衣人,每步落脚点都一样。这时才发现白衣人的厉害:他每一步都似乎漫不经心,却跃出极远。而景焰运起仙术,甚至拿出剑来帮助飞行,才勉强跟住白衣人。
  奇怪的是这麽跟着他,居然走出一条之前不曾见过的路来。沿着路向前片刻功夫,便见绵延仙宅,门口悬着几个大字“北君府”。
  景焰心跳得厉害,几步迈出,便想闯进去。白衣人手一动,景焰便如同陷入泥潭一般,全身上下动弹不得。他瞪大眼睛,恶狠狠看着白衣人,对方无奈一笑:“你这性子,真不知道是怎麽过的天劫。”
  他轻挥手指,景焰身体不自觉地向前,跟在他身後进了府门。这北君府门口并无人把守,进门之後半天不见人,白衣人三拐两拐,很快到一处精致院落。他站在门口,手指一捏,一道深蓝光芒射了出来。
  院落里很快有了反应,一阵响动过後,一名青衣女子轻盈飞出:“玄君……”
  景焰眼睛猛地睁大,眼底透出无尽狂热。虽然身不能动,眼中炽热却几乎能把女子吞没。
  女子只是看着白衣人,笑得非常温婉,白衣人看着她:“蓝馨,这位景焰仙人,是来找你的。”
  蓝馨愕然,看向景焰:“他是谁?”
  白衣人手指微微动弹,景焰只觉身体一松,想也不想地奔向前方,抱向蓝馨。蓝馨愕然错开几步,手在身前画圈,阻住景焰的靠近。景焰一呆,表情马上黯淡:“涟……我是景焰,我们成亲那天你让我来找你的,你忘了吗?”
  蓝馨瞪大眼睛,眉眼间仿佛细细勾出,美得令景焰有些陌生──这是同一张脸,但许是天上仙子和下凡的模样还有些差异,此刻的蓝馨和景焰记忆中那个清淡的涟儿,还有些对不上。她开口,还是记忆中的声音:“成亲?什麽成亲?”
  白衣人在一旁看着他二人,这时候忽然开口:“四百多年前,你曾应劫下凡,在成婚之日重回仙界,不是麽?”
  蓝馨眸中一片迷茫:“我……我记得应劫之事,但、但……”
  景焰看她表情,心下一阵发冷,兴奋眼神也渐渐黯淡下来:“涟儿,你真的忘了?那晚月色很好,我背着满身花翻墙被你发现,我掉下来,花瓣撒了漫天满地……你说要给我包扎伤处,我说你不同意嫁我我就在你家院子里不起来……你都忘了吗?”
  他说得慌乱,蓝馨听这些乱七八糟的,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景焰见她笑容灿烂,一时痴了,呆呆看着她。
  蓝馨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半低下头:“抱歉,景仙人,俗世中事本和仙界无关,你所说的我是真的完全不记得了。如今你已得道成仙,何必执着呢?”
  景焰被打击了下,脸色霎时变得一片惨白,身体都有些发软,有点站不住。他身边的白衣人伸出手扶住他,对他温和一笑:“景仙人……”
  景焰拼命摇头,把晕眩感觉摇去。从失望到狂喜再到绝望只是短短时间的事,在他而言,却是几百年渴盼的关键。但他生性坚韧,很快从绝望中挣扎出来,推开白衣人的手,直视着蓝馨:“涟……蓝姑娘,你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蓝馨很肯定地点头。
  “那也没关系。”景焰忽然笑了,俊逸的脸上因这抹笑添了更多风采,“我当年苦苦追求能得到你的应允,现在更没有理由放弃……呃,仙人可以涉及情爱吧?”
  他修真入门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因此缺少常识。蓝馨正要回答,白衣人在一旁道:“仙人可以双修,并不是问题。”
  景焰笑得更加灿烂,他拿下腕上玉镯,递给蓝馨:“蓝姑娘,这是你给我的,现在物归原主……我希望你能给我机会,让我提醒你曾经的一切……”
  蓝馨接过玉镯,凝神进去,脸上表情极为古怪。景焰知道修真功法有很多种,而把功法刻入玉中更是要留下自身气息,蓝馨一定是感觉到了这镯子里属於她自己的印记。
  想当年,涟儿对他也一直是敬而远之,是他招数用尽才拐到手的。现在再追求一遍,也不是一件坏事。
  只要能见到她,不再相隔人间天上,就好了。
  他表情热切看着蓝馨:“蓝姑娘,你院子附近可有空闲的院落?我现在可能实力不强,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蓝馨脸上一阵为难,最後指向白衣人:“这……你问玄君会比较好吧?”
  “玄君?”景焰才意识到旁边还有位路人甲,他转过头看白衣人,“请问……”
  “在下潋玄,北君潋玄。”白衣人轻声道,脸上是淡淡的笑,“北君府上现在已经住满,若景仙人不介意,可以暂住在我住处别院。”
  原来这人便是北君潋玄,未免太过温文了,半点不像天上仙君。不过他是心上人的顶头上司,景焰自然不会得罪,拱手笑道:“如此劳烦玄君了。”
  他在看着潋玄,因此并没有看到,在潋玄说话的时候,站在一边的蓝馨眼底露出几分慌张和不情愿,而看向他的眼神,也带了几分不善。
  淬神劫 一2
  仙界并非人间传说那般,什麽玉皇大帝九天神佛天上一日人间一年之类的,实际上,仙界也不过是修真有成飞升之人聚集之处。除了道行高些寿命长些,倒也和人间没大分别。
  仙界划分道行比较笼统,从低到高分别是仙人、金仙、大罗金仙、罗天上仙。罗天上仙在仙界已知的只有四人,突破罗天上仙境界便可飞升神界。
  这四人便是东南西北四君,大家毕竟都是修真之人,没什麽争权夺势的爱好,除了南君文!性子急躁蛮横外,其余几人大多放任自流,所谓统领一方,不过是维持一下秩序,留一个自由交流的地方而已。
  四人之中,属潋玄脾气最好,因此北君处聚集的仙人也最多。北君府就是因此搞到人满为患,只好把新来的景焰安排在潋玄的玄院内。
  玄院里有两名童子,都有金仙水平,论修为不在景焰之下。这些事情,便是他二人告诉景焰的。
  景焰问及蓝馨,童子之一的乔佐却冷哼一声,乔佑拉拉他,阻住他似要冲口而出的话。乔佐便低声哼哼了两句,极低地说了句:“也不看看自己是怎样的人,还痴心妄想。”
  他以为景焰听不到,却不知景焰虽是刚刚飞升,修真之路也是一步一步自己走下来的,各种战斗非战斗的技巧不知会多少。他这声音虽小,也被景焰听在耳中。景焰性格本来急躁,当即眼便成了血红色,立时就要拔出剑来。
  但刚刚动了念头,空中一直若有若无笼罩的气息罩住他,那气息馨和无比,使得他满腔怒火瞬时消於无形。
  好高的修为!景焰一惊,随即明白过来这是那潋玄在院中布下结界,靠他自身修为,硬生生压下院内兵戈之气。
  景焰觉得极为难受,他苦苦修行四百年,为的就是和妻子重见。如今也修成仙人,见到蓝馨,对方却极为冷淡,更是忘了过往种种。他对涟儿爱入骨髓,决计不肯对她生半点气。那郁结心中的烦闷本就无从发泄。如今那北君将他交给两个小孩,对方不甚尊敬不说,竟然连动气都被压下。
  他只觉怒气冲上头顶,一挥袖拔出剑,喝了一声,劈向结界。
  本是肉眼不可见的结界随着他这一剑,竟然生生裂出一道口子,一道青色之气破散开来,瞬间散去。
  乔佑脸色一沈:“大胆!”他向前一步,小手一搭,景焰的剑竟然无法再行动弹。他拼命挣扎,忽听乔佑“咦”了一声:“你这修真之法,是从何人那里学来?”
  问到这问题,景焰不由心下一甜,傲道:“是涟……蓝馨姑娘所传。”
  乔佐手从袖中抽出,手里一支鞭劈下:“胡说!蓝馨是什麽人,怎麽可能会我……”
  乔佑微微皱眉,正要开口打断他,一旁已经传来轻声叹息:“佐儿,住手。”
  乔佐乔佑齐齐住手,放开景焰,垂首道:“玄君。”
  一阵清冽气息传来,潋玄身影渐渐现出。他表情依然平静,对景焰微微点头:“他二人跟我时间太长,有些不太懂事,请景仙人不要介意。”
  他身上气息极为沈稳,景焰不知为何,在他面前竟像是完全被压制住一般,心头怒火再度消融。他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正好被潋玄克得死死的,讷讷笑道:“孩子嘛,也没什麽……”
  乔佐一撇嘴:“你才几岁?敢说我们是孩子?”
  “修真无岁月,他们跟着我,也有千年多了。”潋玄微微一笑,半低着头,竟然显得有几分寂寞,“景仙人,你境界不低,但对修真之事和仙界种种所知太少,我这有片玉简,你拿去看看吧。”
  景焰蓦地红了脸。潋玄态度平和,对他也很是尊重,但也许是蓝馨的关系,景焰有些看他不顺眼,以至於这简单几句话在他听来,却像是讽刺似的。
  若非为了蓝馨,以景焰的倔强和好强,才不会作这种依附於人、受人恩惠之事。
  但为了他的妻子,就算再违背心意,他也认了。
  景焰接过玉简,和潋玄寒暄几句,回到他住的房间。他身影一消失,乔佑便变了脸色:“玄君,这人怎麽会玄火术的?这玄火术和玄君你的玄水术同出一系,却彼此相克。这人……不可留啊!”
  潋玄神色微变,脸略微沈下来:“佑儿,你若做出什麽事来,休怪我饶不得你。”
  乔佑愕然,和乔佐不同,他一贯灵巧,潋玄从未对他有过斥责。
  这刚飞升天界的小小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玄君这般在意?
  淬神劫 一3
  潋玄回到房间,坐在窗边,呆呆出神。
  自从景焰到了渡劫期,他就再也没有用影镜看过下界,没想到他这麽快就飞升了。
  四百多年过去,潋玄还以为他的心能淡了,却不想那人仍如烈火一般,直接冲到自己这里,来找蓝馨。
  虽说自己已经把蓝馨有关於此事的记忆封起,但为怕伤到人,封印下得并不够重。万一景焰使她想起什麽,又万一她对他说些什麽……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堂堂罗天上仙,就这样被一个刚飞升的仙人为难住,竟然完全拿他没法子。
  院外传来波动,潋玄一皱眉,一线神识探出。见门口站着一人,正是蓝馨,她手里拿着一只玉镯,晶莹剔透,正是景焰今日送给她的。
  潋玄眼神黯了下,唇边露出一丝苦笑,转身坐到床上,闭眼打坐,竟是入了定。只是心神始终有一缕收不回来,想要强行切断,却让心头一阵烦躁。
  自修真开始,许久没有这般不受控制了。
  他在这里强行收敛心神,门外蓝馨几度求见,只能进玄院。乔佐坚持玄君在静修,蓝馨也进不得他的房间,气得一张俏脸通红:“乔佐,难道你不想知道那新来的家夥到底是怎麽回事吗?我就是要去问玄君,你就放我进去吧!”
  乔佐一怔,乔佑从一边跳出来,小小的脸上堆着笑:“蓝馨仙子,你想知道是你的事情,等见了玄君,随便你怎麽问。但玄君有令,此刻若违反便是我们的责任,还恕我们兄弟冒犯。”
  言下之意很明显:你想问自己找机会问去,利用兄长的好奇而让他违背玄君命令,却是没可能。
  蓝馨被看破了心思,倒也不着恼,忽然笑道:“景仙人既然来了,为何要在一旁窥视?我有些事情不明,正要请教景仙人。”
  空中渐渐显出身影,景焰一脸赧然。他是觉得自己今天已经出过无数错,实在不该再跑来偷听。但刚刚在屋里感觉到蓝馨气息,他实在想见她一面,还是偷偷隐了形迹跑出来。
  一站在蓝馨面前,景焰就像是十几岁的孩子一般,异常手足无措:“请、请问……”
  蓝馨莞尔,本就极美的脸更显出一种摄人的魅力:“你说我四百多年前在人间和你有过一段缘,我只记得我要去人间应劫,具体何时去的发生了什麽,我没有一点记忆。你,可愿说与我听?”
  景焰傻乎乎地连连点头:“这是自然、自然……”
  乔佐乔佑也很是关心,虽说没有明显凑过来,耳朵也都竖起来了。他们和蓝馨关系很不好,不过蓝馨住在北君府上,自然也不会和他们为敌,也由他们偷听。
  “我生在名门世家,不过从小羡慕那些游侠儿,也学了不少武艺,平素爱闯个江湖打抱不平之类的……”景焰陷入回忆中,“涟儿说我莽撞,我那时候也确实是。到处乱打抱不平,结果事情不做圆满了,险些连累到一位老妇人……就是抚养涟儿长大的祖母。”
  他嘴里说着涟儿,眼睛也看着蓝馨,神情却恍惚得厉害。
  “後来知道我教训过的那些地痞又再去找涟儿祖母的麻烦,我连忙赶过去,就见到了涟儿。她被好几名地痞围着,那些人还不停出言调戏她,她那麽柔弱,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她穿着一身素白衣衫,黑发简单一挽,就像出尘仙子一般……不,你确实是仙子。”
  景焰忽然从回忆中回过一点神,连忙纠正自己的话,毕竟蓝馨已经没了那些记忆,他也不该表现得太花痴。
  蓝馨对他笑了笑,眼中有忧色。一旁的乔佑眼珠转了几圈,不知在想些什麽。
  “然後我们就认识了。涟儿日子过的辛苦,她生来父母双亡,後来连其他亲戚也都过世,邻里都说她命太硬,非把她赶出镇子。她和祖母相依为命,靠着一笔好字做些抄抄写写的活计,勉强度日。那时奶奶偏偏生了场病,我就请她到我家的书局帮忙,我也跟着回了家。”
  “我、我其实一开始就欢喜她,只是自己不明白。後来终於懂了,我就对她说。涟儿却说她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她说她要去做女冠……我拼命阻止她,拼命追求她,甚至威胁她说她要出家我就去砸道观。她最後终於被我缠得没办法,也可能是那次我舍了命救她让她感动,总之,她答应嫁我,做我的妻……”
  景焰脸上显出无尽幸福,甜得几乎能腻住人。他语中的女主角这时候脸色却愈发难看,一边粉雕玉琢的两名孩子之一也狠狠咬住嘴唇。
  景焰却没发现,他全心沈浸在当时的幸福中,可……
  “但就在成亲那天,雷雨大作。一道雷劈在她身上,她忽然说她是天上神仙,为了应劫抹去记忆下凡投胎。现在劫已经过去,她回忆起了一切,就要回到天上。”
  景焰声音低沈下去,疼痛占据全部身心,他难受得很,这四百多年的苦苦相思重新回到脑中。他不得不抬起头,死死盯着蓝馨,想着他已经找到了涟儿,才算好过许多:“我当时想,若她离开,从此天人相隔,我还不如就这麽死了。也许她看出我的念头,就把这镯子还给我,在里面留下了修真口诀,让我修炼有成後,来这里找她。我用了四百多年日夜不停刻苦修炼,总算成功飞升,到了这里。”
  他盯着蓝馨,眼神是绝对的狂热:“涟……蓝姑娘,当年我既然能死缠住你,现在我也能……”
  蓝馨看着他,忽然笑了。她的笑容十分古怪,甚至有些隐隐的恶意。乔佑看到她这表情,倏然而惊:“蓝馨,你敢──”
  他要冲过来阻止她,却听蓝馨声音清晰:“那是因为我在人间的时候记忆全失,才会给你承诺──因为那时候我忘了,我是心有所属的。”
  景焰傻住了。
  蓝馨看着他,眼中竟然有隐隐的得意:“见到玄君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他,直到现在。景仙人,和你相恋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你还是死心的好。”
  四百多年。有几个修真的人,能用四百年从凡人修到飞升?何况景焰既没有基础,又无人指点。期间多少次险些走火入魔,都是因为心头深刻爱恋,强撑着渡过。
  终於盼到这一天,可他心心念念的人对着他,说她心中有的始终是另一个人,和他的一段情缘只是失忆的误会?
  景焰心痛如绞,嘴唇颤抖怔了半晌,忽然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来,瞬间弥漫。
  他修真本就激进,飞升之後受了些损,到了仙界又急於寻人,虽说没有跟人直接起冲突,也多少有些摩擦,又添了点小伤。若是无事,静养几日也就好了。偏偏又听到这麽一句话。
  他向後倒去,失去了意识。
  一个身影蓦地出现在他身後,接住他身体,把他抱在怀里。血色染上白色衣衫,潋玄脸色微沈,看着蓝馨:“蓝馨,他和你有牵扯,和本君毫无干系。你做什麽要这麽说?”
  蓝馨看着潋玄,笑得凄然:“因为我嫉妒。”
  潋玄狠狠咬了下唇:“他爱的人是你,你有什麽可嫉妒?”
  蓝馨大笑,笑意丝毫没有进到眼中:“他爱的是我?你爱的又是谁?”
  潋玄闭了下眼,并不回答,转身回房。
  乔佑在他走後,飘到蓝馨面前,小小的手挥出,打了她一巴掌:“若不是我也讨厌那家夥,就凭你让玄君伤心这一点,我就饶不了你。”
  蓝馨捂住脸颊,冷笑道:“你以为是我让他伤心?我要有那本事,早就和玄君双宿双飞了。”
  她看着潋玄的住处,不由怔怔落下泪来。
  乔佐犹在问到底发生了什麽事,乔佑叹了口气,感觉头疼。
  淬神劫 二1
  二
  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当景焰醒来时,脑中只有这个念头。
  他四下看着,这房子极为雅致,像是竹屋,却是透着晶莹绿意的竹节玉。房内有充沛的仙灵之气,只在这里躺着,似乎就有源源不断的仙力进入体内一般。
  房间内物品并不太多,只是每一件皆精巧无比,即使是装饰的小器物也在随意中透着灵气。房内是一种宁和气息,像是那个人的气息,却让景焰的怒火立时恢复。
  眼光经行处,终於看到在桌边静静入定的潋玄。景焰挣扎爬起来,走到他面前:“伪君子,我要和你比斗!”
  潋玄惊讶睁开眼,一双神韵内敛的眸子波光微微一转,略带了几分笑意似的:“比斗?”
  景焰说这话有点不经大脑,说完後倒也发现自己分明是不自量力。但他性格倔强,何况潋玄那笑意在他看来就是嘲讽,於是哼了一声:“怎麽?就算打不过你,这夺妻之恨我也是要报的……大不了被你打死就是了!”
  潋玄唇角微微勾起,表情很是温和:“景仙人,我和蓝馨并非仙侣,这夺妻之恨四个字,还是不要归到我头上的好。”
  景焰狠狠看着他,像是重拳打在棉花上一般,心下更觉憋屈:“她说她喜欢你。”
  潋玄失笑:“她喜欢我,和我有什麽相干?”
  景焰瞪大眼睛:“你、你怎能说和你不相干?”
  潋玄看着他,依然是云淡风清状:“我可以杀了她,不见她,不爱她。但是我好像不能阻止她的感情。她自己要喜欢我的,关我何事?”
  “你、你这人怎麽如此无情?”景焰被他的淡漠激了下,跳起来。
  这样的无情,让他想起涟儿没接受他时的淡然拒绝,然後又想到蓝馨刚刚的话,他觉得难受,咬住牙,带着一脸恨意向潋玄喊道。
  潋玄脸上闪过什麽,仔细看去却还是那般浑然不在意:“难道你的意思是我该‘有情’地回应她?然後她也有情地回应你?那你要把她分成几份呢?”
  景焰被他噎住,半晌方道:“那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麽还要把她留在你这里?”
  潋玄一扬眉:“你要我赶走她?”
  景焰冷笑:“我有什麽资格要求你?再说你肯吗?”
  “你自然有的。”潋玄低声道,一笑转身,向外走去。
  景焰怔了下:“你真的要赶她走?”
  潋玄回头看他:“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景焰低头,想起他的涟儿的面容。
  那一张脸向来表情不多,喜或悲总是压抑在她平静外表之下,让人无法捉摸。而蓝馨不同,才见过两次,景焰已经在她脸上看到许多涟儿不可能露出的表情。
  如果那张脸上……现出悲伤……
  想到这里,景焰只觉一阵心疼,抬起头来:“不,她……喜欢你……”
  这几个字他费了很大功夫才说出来,声音低沈,整个人都笼在一层灰暗中:“你要是赶她走,她一定会很难受……我不能让她难过。”
  潋玄微垂眼睑,声音没有起伏:“你对她很好。”
  “那是自然,我爱她啊。”景焰说着,脸上带着些骄傲,是对这份感情和爱人的骄傲。他看着景焰,唇边透出些冷笑,“你这种无情的人,想必不知道爱是怎样的感情吧?否则怎会对涟儿这般无情。”
  “她是蓝馨。”潋玄声音极低极低,低到景焰听不清楚的程度。
  “总之,我会尽量抢回她,她一定会重新爱上我的!”景焰对潋玄下了宣战,“你不赶她走,算我承你一个人情。总有一日,我会让她心甘情愿跟我走。”
  说完,他挺直身体,向外走去。走到潋玄身边的时候,潋玄伸手,并没有触到他,施了个小法术让他定住:“你要走?”
  景焰斜眼看他:“难道要我住在情敌府上?我还没有那麽没出息。”
  “北君府不许闲人来往。”潋玄沈默片刻,手一扬,一块精致玉牌飞到景焰身前,“拿着它,否则你是进不来的。”
  景焰接过玉牌,脸上有些过不去,但也怕当真被拦在门外,只好表情僵硬地道了声谢,夺门而出。
  淬神劫 二2
  景焰跑出去之後有些茫然,这天界他是初来乍到,完全不熟悉周遭情况。出了北君府之後,他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虽然有些莽撞,却也深知这仙界可不是人间,他这刚飞升的人,估计大部分仙人都能轻松战胜。而他几乎完全不了解仙界情况,在人间修真那麽多年,他也多多少少接触过一些修真人士,知道很多修真门派在仙界也有山门,新弟子飞升後自然投奔而去。但他可是标准野狐禅,短短四百多年便飞升,在仙界认识的,不过蓝馨一个。
  而今离开一直以来的目标地点,这仙界虽大,却哪里安身?
  景焰拿着玉牌,他是肯定要回来找蓝馨的,因此不能住得太远。他在四周晃悠几圈,这仙界北侧由於有潋玄的管理,环境极好。景焰看中一处山头,直接飞了过去。
  那山葱绿清新,又隐隐透着沈静,很像那个人。
  他落下去後倒吃了一惊:山顶一间木屋,显然已经有人居住。他神识放出去,想探一下此刻屋内是否有人,起初感觉不到什麽,随即房内忽然一阵巨大气息传出,景焰早有防备,连忙抵御。但他那点道行,只抗了片刻,便觉力气不足,对方仙力铺天盖地压过来,几乎将他吞没。
  景焰知道自己莽撞,他在人间的时候有时也因为不晓修真界的一些规则而和人起冲突,不过一般来说这种无心冒犯,对方也不会特别在意才是,这位未免反应太过激。景焰微微皱眉,心道就算我不对在先,你也太霸道了吧?
  他心里倔强一发,便犯了牛脾气,全身仙力尽出,和对方对抗。手中玉牌受仙力一激,竟然隐隐发出晶莹绿意,向四周弥漫开来。
  忽然房内传来“咦”一声,一人身影瞬间闪现景焰身前:“你和北君什麽关系?”
  景焰看那人,对方一身深蓝锦衣,看上去华贵无比,相貌也是器宇轩昂,有十足高贵气质。
  这人和潋玄是相识的?
  景焰不知为何,觉得这人身上那种高人一等的气势非常不顺眼,就像潋玄一般:“我和他?敌人关系。”
  这地方和北君府如此之近,想必这人是潋玄的朋友,景焰说话也不带什麽好气,心道有本事你就宰了我。
  那人却哈哈大笑:“你也是那家夥的敌人?很好,你叫什麽?”
  诶?“在下景焰,阁下是?”
  “听说过南君文!吗?”那人看看他,“也是,你刚飞升的吧?这麽鲁莽。”
  “听说过。”景焰点头。这仙界他听说过的名字不多,偏偏文!这名字,听那俩双胞胎提过,据说跟潋玄关系不好。
  可是既然关系不好,他为什麽住在这里?
  景焰表情带出来疑惑,那疑似文!的人拍拍他肩膀:“潋玄那种假惺惺的伪君子,就算关系不睦也不会公开表现出来。我就偏要住在他附近,好好恶心他。”
  他语气轻松,不过说出来的话怎麽听怎麽幼稚。景焰不由轻声笑出来,心中那点疑惑也就去了。
  两人有共同的敌人,便不觉亲近起来,很快谈开。景焰性格直爽,文!又有些孩子气,两人性子也是相投。景焰这崭新的仙人,算是有了第一个仙界朋友──尽管身份相差悬殊。
  当然最重要的是,两人都讨厌潋玄,这在仙界实在算是少数派。景焰说了他的苦恋,文!也讲了他多年来和潋玄的争执。其实也都不是什麽大事,不过性格不合,常年恩怨累积,便也成了死敌。
  文!也不是经常住在这里,不过偶尔来住一段时间,气气潋玄。因此景焰说到无处可去时,他便主动提出让他住下来。文!是罗天上仙,论资历比潋玄老的多,随便一挥手便是一间新屋,让景焰居住。
  景焰的倔强完全是针对生人而言,既然熟悉了,也便不和他客气,住了下来。用了几日安顿,大概对仙界种种有了进一步了解,景焰跑去附近的北天城,打算淘一些东西送给蓝馨,或者看看约她出来。
  重新追求啊……涟儿本来就是个欲望很淡漠的人,当初他用尽浑身解数讨好她,却屡屡失败。那些女人该喜欢的物事,那些无微不至的呵护,似乎完全不被她放在眼里。最後到底是怎麽打动她的,说真的,景焰自己完全不清楚。他只知道某天他又讨好失败,很沮丧地要离开的时候,涟儿忽然叫住他,说她想要买些东西,问他可愿陪她一起。
  景焰现在都能记得他当时的狂喜,以及涟儿脸上那有些揶揄也带着点开心的表情。
  只是不知道失去了那段记忆,他的涟儿是不是还如从前那般。若是变了性子──
  景焰一凛,随即自嘲笑笑。
  胡说八道,就算没了那段下凡的记忆,涟儿也始终是涟儿。若是失了记忆就变了性子,那他还有什麽可追求的?那相貌虽说美丽至极,但在修真人眼中看来,又有什麽呢。
  就算忘了前尘,就算爱着别人,他的涟儿,也始终是那样的涟儿。
  ──那个清清淡淡,又内敛的温柔和倔强的,涟儿。
  淬神劫 二3
  神仙不在意凡俗权势金钱,但修炼时的仙石和各种法宝都是少不了的。因此这仙界也有定期集市,并不以金银交易,主要以物易物,或是用仙石换取所需法宝材料。
  这仙集通常十年才一次,仙人时间多的是,并不在意那十年八年的。
  景焰在乎,他恨不得现在就把妻子抱在怀里,永远不分开。
  幸好他来的正是时候,赶在仙集这几日。谢绝文!的好意,景焰认为送给心上人的东西,自然要靠自己。他大模大样杀过去,在众多物事之间寻找涟儿可能会喜欢的东西。
  说来这里虽然繁荣,毕竟缺少足以让景焰心动的东西,更不要提那个无欲无求的涟儿了。他走来走去,只觉全无合心的物品,不由皱起眉头。
  要是在以前,他宁可自己做些什麽送给涟儿。但现在是在仙界,就算涟儿不嫌他穷酸,他也不想落人话柄。
  正苦恼着,一抬头见前方聚集了一群人,闹嚷嚷地不知道在争执什麽。景焰放出神识一看,人群中却是两名仙人,在争一方砚台。似乎是卖法宝的仙人不小心把那砚台露出来,另一仙人一眼看上想要买,偏偏前者说这是不卖的。故此争执起来。
  “我这砚台是要送玄君的,不卖就是不卖!”
  “诶?你也是要送玄君?我也是……这砚台除了玄君,谁也配不上。”
  两人吵着吵着,忽然冒出这麽两句,景焰撇撇嘴,眼看他们吵不起来。视线往砚台那里一扫,有些好奇那是什麽样的东西,让两人都认定非送给潋玄不可。
  那砚台是整一块玉石所成,景焰不认得材质,只感觉到充盈仙气。不知是雕刻之人巧手,或者是玉石天生而成,少数绿沁成了山石周围绿荫,山间一道清泉冲下,正好滴在砚台平整处。
  看到这砚台,景焰眼前马上现出涟儿执笔研墨的样子,心头一热,觉得这砚台当真再适合心上人不过。
  他跳进人群:“请问阁下怎样才愿割爱?在下也有意……”
  被文!教育了这麽久,他还是不习惯仙界的称呼,一开口就带出武林腔调。对面仙人一听就知他是刚刚飞升的,脸上不由带些好笑:“就算我真有意出让,这位仙人恐怕也没什麽能用来换取的东西吧?这滴水玉极适合水属性的人,又是炼器大师常吾的手笔,仙友你……”
  他上下打量景焰,多少有些揶揄,不过倒不是恶意。若他和潋玄全无关系,以景焰的性子,这时也该是笑笑而过。但想到这东西是这人要给潋玄的,景焰心中便一阵烦闷,把这人的表情也当作成挖苦,当即就有些变了脸色。
  正在此时,忽然一个温和声音传来:“裴澈,你这话可错了,这位仙人天生火性,修炼法诀也是最纯正的火属,已有了玄火。便是常吾来此,也需请他帮忙。你练器手法并不是很精深,有玄火相助的话,定能进步神速。”
  那叫裴澈的仙人眼睛一亮,看向景焰:“请问仙友尊姓大名?我叫裴澈,出自练器宗……”
  景焰微微皱眉:“你怎麽在这里?”
  潋玄一笑:“我身为北君,本来就有责管理这一带。集市上常有争执,我一直都在附近。”
  他伸出手去,拿起砚台看了看:“这方砚倒也精巧,既然景仙人喜欢,何妨做个礼物?”
  裴澈微微迟疑:“玄君,这是常吾上仙做给你的……”
  “我又不写什麽,并不需要。”潋玄道,看他们一眼,转身离开,“我去其它地方看看,你们自行商量吧。”
  他放下砚台,白皙如玉的手指和那翠绿洁白的玉石几乎混成一色,那种沈静气度,让景焰有些看傻了眼。
  因为有些怔忡,他甚至没来得及表示抗议,那砚台已经落在他手中,温润和暖,几乎将那恬静气息传到他心中一般。
  不知为何,一时间连生气的念头都没有。裴澈跟他搭腔说话,他有问有答,规矩得很。裴澈是个性格开朗的,两人说着说着竟然投机,裴澈在北天城有个练器的店铺,靠收材料和卖法宝练手。景焰的玄火是他急切需要的,两人相约好以後景焰来帮忙,景焰便直接冲去北君府。
  那块玉牌十分好用,景焰刚刚走到北君府外,只觉一阵光芒闪过,竟然已经进了门中。他怔了片刻,按照记忆路线,去找他的涟儿。
  淬神劫 二4
  蓝馨住处很好找,景焰记得清楚,直接跑过去。
  蓝馨毕竟是寄住在这里,而且潋玄似乎也不是对她很好的样子,她院中只她一人,景焰进去的时候,她正在丹炉前做着什麽。见他进来,蓝馨先是一怔,随即对他笑了下:“景仙人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她的笑容明艳万分,倒让景焰有些不适应,呆了片刻。面对这帐熟悉的脸,他只觉紧张无比,手伸出去,嘴上却傻傻问道:“你在做什麽?要我帮忙吗?”
  “我当初能留下,一方面是他不愿拒绝女人,另一方面是我好歹还能炼丹。”蓝馨苦笑一声,指了指丹炉,“你这麽一来,他一定想赶我离开。我想尽快为他练出一炉高等丹,让他把我留下来。”
  景焰眉毛一皱:“这种小人,你为何还……”
  他及时住口,不想让自己的嫉妒表现得太明显。蓝馨微微一低头:“喜欢上什麽人,总是无法控制的事情。”
  景焰心中大痛,表面上却尽量不显示出来,咬着牙:“天涯何处无芳草,蓝姑娘你这般人才,何必非要、非要喜欢那个人……”
  蓝馨看着他,如水双眸中落下泪来:“你说你苦修了四百多年,就为了飞升来寻我……人间好女儿多的是,你又为何这麽辛苦?”
  景焰见她泪水,顿时手足无措,连她说了些什麽都没听清楚。他和涟儿相识那麽久,对方始终清清淡淡,就是至亲的祖母去世,她也将痛苦藏在眼眸深处。若不是景焰对她太过关注,可能都看不出她的悲痛。
  这还是景焰第一次看到她流泪,有隐隐的惊讶,却被心疼尽数掩过。他靠近她身侧,伸出右手,一团火焰出现在他手心。火焰跳动着,看起来很是温暖。只是焰心竟然渐渐暗下去,在中心变成了极深的黑色。
  景焰像是哄着她一般,尽最大能力温柔笑着:“这火应该可以帮你炼丹吧?要不要我帮忙?”
  他努力表现得帅气一点,结果在嫉妒下显得更不自然,蓝馨看着他,脸上微微露出些笑容。景焰心中大喜,因此完全没有注意到,当蓝馨的视线落在他手心火焰上之时,她表情变得极为难看。
  “玄火,玄火……”蓝馨怔怔念着,景焰心下微奇:“这是你给我的修真法诀上的,你应该会吧?不过你是水性,肯定不能像我这样用火也就是了。”
  蓝馨低低“恩”了声,声音几不可闻。
  景焰追问:“那,你愿意让我帮你炼丹吗?我听说我这火很好用。”
  蓝馨盯着他手中火焰:“岂止是好用。火属性的修真心法并不多,而且大多凶险,能渡过天劫的本就比其他属性的要少。何况正宗的火性修炼法诀基本已经见不到了,你居然能练成玄火术,在这仙界,估计也是抢手人物了。”
  景焰却觉得高兴:“那玄火术还不是你留给我的,可见涟……蓝姑娘你对我,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哪怕你当时已经想起仙界种种。”
  蓝馨微微勾起唇角:“那麻烦你帮我炼丹吧,只要你不介意。”
  只要能和蓝馨在一起,就算实际上是为了潋玄在炼丹,景焰也不会介意的。
  他很高兴地答应下来,没有发现蓝馨眼底隐隐杀意──心思直率如他,既然将她视为挚爱,自然不会有任何提防之心。
  这时候他才想起那方砚台,连忙拿出来讨好心上人。蓝馨将砚台拿在手里,仔细赏玩一番,表情极为奇怪。
  不过她并没有说什麽,还是顺利收下那砚台。景焰和她约好明日上午再来,先行告辞。待他离开,蓝馨直接去玄院,求见潋玄。
  “玄君,我新得了一方砚台,感觉和玄君十分相称,故此前来。”见到潋玄,蓝馨直接从怀中拿出那砚台,递给对方。
  潋玄看着砚台,不由微微苦笑:“他好不容易找到一样东西送给你,你这麽做,不怕他伤心吗?”
  蓝馨惊跳:“玄君你知道?”
  “我亲眼见他在仙集上跑来跑去,只是想给你选一样礼物。”潋玄轻叹,温和看着她,“景焰现在虽然只是个仙人,但他实在是修真奇才,日後发展不可限量,实属良配……”
  “玄君!”蓝馨打断他,一双眼又要落下泪来,“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对你一片心意,为何要把我推给那个人?”
  潋玄眼帘半阖,却不回答。
  “我完全不记得四百多年前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我心里全是你,怎麽可能爱上别人?何况那玄火术根本不是我能有的,你身具玄水术,他是极大的威胁,应该直接除去才是!”蓝馨情绪激动。
  “不许对他下手。”潋玄开口道,表情不变。
  “玄君,你为何那麽关心这人?这玉镯我探不进去,但上面的仙力印记,分明──”
  蓝馨还要说下去,潋玄袖子一甩,阻止她将要出口话语。脸微微沈了下来,表情不再柔和:“蓝馨,景焰给你添了麻烦,我很抱歉。你可以接受他,也可以拒他千里之外。但若你对他说些臆测,就不要怪我赶你出府了!”
  蓝馨傻了。她认识潋玄千年,几曾见过他这样表情?潋玄有着绝对好的脾气,就算被东君痴缠,也从未有恶语相向,甚至未曾变过脸。这一次,却为了一个刚刚飞升的仙人,露出这样失控的表情来?
  她心中警惕,那对景焰的隐隐杀意,变得更重了。
  淬神劫 三1
  三
  天界新生仙人景焰,就这样忙碌起来。通常是上午去裴澈那间店里帮忙生火,裴澈是练器的,间中也教了景焰许多练器手法,景焰知道自己这玄火实属难得,他很希望能收集些材料,亲手为蓝馨做些礼物,来显示自己的心意。
  下午则是去北君府上,帮蓝馨炼丹。越是接触,越能发现蓝馨和涟儿的性子差异。和内敛的涟儿不同,蓝馨性格要活泼许多,也就比较好接近。不过两人熟悉是熟悉了些,论到感情问题,蓝馨坚持着对潋玄的心思,任景焰百般讨好,没有半点松口。
  景焰每晚都赶回文!那住处,文!并不是一直都在的,他身为南君,也经常有事情要处理,有时需要赶回天南。
  和文!比起来,潋玄显然要清闲许多,景焰甚至能经常看到他在北君府院子里发呆。有的时候,景焰也会有错觉,感觉潋玄是在看他。
  不过那显然是错觉。两人关系依然差得很,景焰每次见到潋玄都快步走过,绝不和他有半点交集。潋玄也不和他攀谈,表情始终淡然。
  这样过去两个月,蓝馨练的丹终於有成,出炉之日光华流转,云霞之色笼罩半个天界。开炉的时候有数人帮忙护法,包括潋玄,总算是把一炉丹尽数收了。
  蓝馨很开心,拿起她亲手收的唯一一枚丹,走到潋玄身前:“玄君,这是我练的神劫丹,请收下。”
  潋玄一怔,下意识看向景焰,只见景焰紧咬着牙一脸恨意,却什麽也不说。
  景焰本是冲动莽撞性子,要怎样强忍,才能在这样的场景下保持沈默?蓝馨明明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却偏偏当着他的面做出这等事,岂不是故意伤害景焰麽?
  潋玄看也不看她:“我不需要。”
  蓝馨咬了下唇:“玄君你不是问过我可有度劫丹吗?我、我好不容易找到能帮忙度神劫的丹方……”
  “我说的,是仙劫而不是神劫。”潋玄道,“只是凡人飞升所用的度劫丹,神劫威力无边,通常是心劫而非外力所成,就算有丹药,有能济得了什麽事?”
  蓝馨一张脸变得极白:“可有了丹药,总是好的……”
  潋玄转身:“若我早知道你劳动这麽多人,就是作这种无聊事,我早就让你打消念头了。”
  他抬步便要离开:“你离罗天上仙境界还有太远,根本体会不了什麽叫做成神──”
  “喂,你怎麽可以这麽凉薄?”景焰看不下去,冲出来拦到他面前,一张脸气得变了颜色,“蓝姑娘是为了你去炼丹、为了你那麽辛苦,你不谢她还挖苦她,哪有你这样的人!”
  “我只是说实话。”潋玄看他一眼,眼神幽深,“不是所有讨好都有效果的,景仙人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景焰一张脸青了又红:“至少、至少别人不会像你这般无情无义……”
  “有什麽差别吗?反正都是拒绝,还不如干脆一点。”潋玄道,不再理会他,一闪身出了蓝馨的院子,“我没交代让你炼丹,你不必体贴地献殷勤。那种东西在不需要的人眼里看来,只是麻烦。”
  蓝馨忽然冷笑:“玄君,你半年前到处找度劫丹,原来是为了凡人飞升……但我们都在仙界,你又是为了什麽人要的?”
  潋玄表情微地一变,幸好他背对着众人,没有让别人看到他的脸。
  一步错步步错,蓝馨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大概……已经看出来了吧。
  毕竟,自从景焰出现之後,潋玄所做的诡异之事已经太多,包括今天的嘲讽。
  他只是希望景焰得到幸福,这是他欠景焰的。只要蓝馨能回应景焰,他什麽要求都能满足她,除了……爱上她。
  “劫数啊……本以为是你的,结果,却是我的。”
  潋玄苦笑着。
  淬神劫 三2
  修真动辄便是千年万年,可飞升仙界後,想修成神,需要更长时间。在这天界里,东君已经修炼不知多少万年了,神劫依然遥遥无期。
  但修真本就是看天分的事情,身为四君最後一人的潋玄显然是极有天赋的。不过几千年,他已修到罗天上仙的境界,并且隐隐有飞升的感应。
  仙界千万年才有一人飞升成神,不过关於神劫的记载倒是很多,大体上神劫分为天降雷劫和心劫。心劫最为常见,也最危险。
  潋玄性子冷淡,他本以为心劫和他应该全无干系。谁知劫数向来无定,只要心中有半点缝隙,它便乘隙而入。等发觉不好时,已是晚了。
  那天後,景焰依然勤快地往来於北君府和住处之间,他在裴澈指点下已经可以练一些小东西了,虽然只是低级法宝,倒也勉强送得出手。
  他对潋玄的憎恶已经达到了一种极致,若是在府里遇到他,便冷哼瞪过去。同时,他对蓝馨倒是体贴到了极致,还特地寻来仙果琼浆,看到她吃下就觉开心。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麽笨拙地讨好涟儿的。涟儿情绪不多,不过若食物可口就会多吃两口,有精巧雅致的东西就会多看几眼多用几次,若是窗外的树开了花,她眼底就会掠过些喜悦。
  能看到涟儿那样极淡的笑容,景焰就觉得很满足了。
  但他怀疑自己现在太贪心了:蓝馨并不是一个吝惜笑容的人,两人的关系虽然始终没有前进,但蓝馨经常在他面前笑,可他却觉得不满足。景焰想,也许是因为两人的关系尚未定下,中间还隔着一个潋玄的缘故,让他总觉心中空落落的,着不到地。
  他多次劝说蓝馨搬出去,蓝馨只是不同意。若真的诋毁潋玄,说个几句就会引得蓝馨不悦。景焰很嫉妒,但他很体贴心上人,也不在蓝馨面前说太多潋玄的坏话。
  不过回到家中,有时总难免跟文!说些话。文!似乎比较关注他的感情问题,景焰也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便把心里烦恼都对他说了。
  “潋玄这人一直如此,但他总表现出伪君子的一面,所以在仙界倒有很多人对他有意。”文!道,“所以你应该揭穿他的嘴脸,让你那位蓝馨认识到他的本质才是。她既然兰质蕙心,看穿潋玄的真面目後,应该就会清醒了。”
  “真面目……”景焰摸摸脑袋,“我就觉得他很虚伪,但怎麽揭穿,我也没有主意啊……”
  文!一笑:“这就要靠你自己创造机会了……我听过一个传言,据说潋玄,是喜欢男子的。”
  “啊?”景焰被他这句话吓得目瞪口呆,“不、不会吧?”
  “仙界传言而已,做不得准的。”文!道,脸上的笑容有些莫测,“不过你也知道,那麽多对他有意的美女他都不在意,身边一直是两个小童。而且他对你,是不是比对你那位心上人要好得多?”
  景焰仔细想去,却是越想越严丝合缝。他只觉一阵严重的恶心泛上来:“不要说了,我想吐……”
  他转过头,文!脸上神情微微有些变化,眼底泛起一丝冷笑,语气却甚是柔和:“看,你都受不了,如果蓝馨知道甚至听到他亲口说这话,你想她会怎麽反应?”
  景焰干呕了半天,他一直讨厌这种违背伦常之事,想当年在人间的时候,他一次和涟儿游玩,遇到一名出逃的小倌。涟儿可怜他,景焰是强忍着恶心帮他赎身,飞快把涟儿带离,生怕那人的污浊,污染到他的涟儿。
  却没想到他最讨厌的潋玄,竟然是这样的人。难怪蓝馨对他那般情深,他却全然不为所动。
  景焰单纯了点,不过倒也不是笨蛋,恶心过後,很快明白过来文!的意思,有些张口结舌:“你、你是说要我去、去勾引……”
  文!轻轻点头:“我只是这麽一说,要怎麽做随便你。”
  景焰想了半天,一咬牙:“好!反正只要让蓝馨听到他说就行,我就忍辱负重一下,反正也不必真的碰他吧?”
  文!眼底迅速闪过什麽,随即微笑:“自然不用,男人和男人,想想也令人作呕。”
  景焰深有同感地点头。
  淬神劫 三3
  文!=文坤,方方土那个坤……
  ===================
  勾引二字说来简单,真的做起来实在千难万难。尤其对方还是个男人──就算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景焰都极为笨拙,何况他深深憎恨的同性情敌。
  当他第一次主动和潋玄打招呼时,潋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震惊表情,让景焰觉得自己非常的蠢。
  所幸潋玄并不为难他,惊讶之色很快被掩去,他也笑着招呼了一声。景焰看出他笑容中的善意,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玄君。”
  潋玄“恩”了声:“有事吗?”
  “那个……你的院子里,还能住人吗?”景焰克服了心里的别扭,不停告诉自己大局为重,结结巴巴开口。
  他的迟疑让潋玄误会,以为他是无处可去,於是微微一笑:“你随时可以回来住,房间一直没动。”
  这态度还真是没的说。若不是景焰心中偏见已深,就他这句话,已可引为好友。
  景焰故作惭愧:“我实在太冲动了,有些事情都只凭感觉不加思考,所以态度十分不好,还请玄君见谅。”
  潋玄眼中更透出诧异,神情始终是温和的:“这也没什麽,你本来执於感情,我那天也实在出语无状了些。”
  景焰心道,你出语越无状越好,最好现在就说出你喜欢男人,还省得我麻烦。
  嘴上却道:“是我太过嫉妒。其实这种事你情我愿,我是迁怒了。”
  两人彼此承担责任,说来说去,视线正好相触。景焰先一声笑出来,潋玄也勾起唇:“好了,别这麽推来推去的了,你最近在什麽地方?打个招呼回来也就是了。”
  景焰举了举手上指环:“家当都在这里了。”
  他原本是没有芥子戒指的,毕竟从下界飞升上来时,除了那个手镯,凡间的东西都自动留下了。现在手上这个是他这段日子跟着裴澈所做的,用了琰裂石,似金似铁的红色石头,上面还遍布着黑色裂纹一般的图案。景焰的手艺实在谈不上好,整个戒指显得很粗糙,却奇异地适合他。
  潋玄眼里都是笑意:“炼器大师景仙人,还要努力啊。”
  他这麽一笑,整个人都显得鲜活起来。景焰这才注意到潋玄容貌其实颇为俊逸,笑的时候,柔和得似乎能和周围清风融在一起。那样微微敛起眉梢唇角,看起来竟然有些熟悉,让他不由心跳快了几分。
  ──他在想什麽?明明是那麽恶心的家夥,他怎麽会觉得这表情有些像她?
  景焰拼命摇头,潋玄又和他开了几句玩笑,帮他去整理房间。潋玄本来只有乔佐乔佑兄弟帮忙打点玄院,不过那二人对景焰已经反感到了一定程度,潋玄也不好勉强他们。何况乔佐鲁莽乔佑精明,万一泄露些什麽,却也是麻烦事。
  就这样,景焰搬了回来,和潋玄重新住到一个院子里。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景焰着意接近,潋玄又对他极好,两人自然很快有说有笑。
  自然,近水楼台,景焰也每天去蓝馨住处找她,百般讨好。蓝馨得知他回去玄院,脸色多少有些不好看,景焰不明原因,并没放在心上。
  他开始在蓝馨面前表现出和潋玄的亲近,有时甚至拍拍肩什麽的。蓝馨还没表示出什麽,景焰已经呕到不行,潋玄却好像并不在意一般。
  ──这家夥果然是那种令人作呕的人,他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在涟儿面前!
  淬神劫 三4
  景焰在修真路上可以说一直很顺遂,他天赋惊人,修真口诀又是在仙界也算顶尖的,因此进境当真是一日千里,即使他把大部分时间用在蓝馨身上,也很快临近金仙境界。
  每升一个境界都是要有天劫的,这天景焰正在“勾引”潋玄,只见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瓶子:“景仙人,这是度金仙的天劫丹,我以前偶然得到的。我身边只你一个是仙人境界,不如你拿去吧。”
  景焰耳中听来,这话只是挖苦,他脸色不由微变。潋玄倒一直注意他的神色,此刻只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很有把握,不过毕竟你是第一次在仙界过天劫,还是谨慎一些的好。蓝馨她若知道你要过天劫,也难免为你准备炼丹。炼丹本是劳力操心之事,你何必劳烦她?”
  只要说到蓝馨,景焰马上就会改变态度,想想也有道理,他便接过瓶子,收了起来。
  等回头到了蓝馨面前,景焰说着说着不觉提到这件事。他是随口一提,蓝馨眼中波光一闪:“哦?是什麽样的丹药,我可以看看吗?”
  景焰马上拿出来给她,蓝馨打开闻了闻,脸色多少有些变了:“似乎是品相最好的,倒是难得。”
  景焰笑道:“是啊,不知道为什麽,潋玄他对我还不错。”
  他偷眼看蓝馨表情,果然见她神色难看,便添油加醋:“你平时不都说他很少跟人亲近,但我看他对我也都很好啊,让我住进玄院,平时有什麽都记得给我留一份,教我修真种种……”
  他努力说着,隐隐感觉潋玄对自己确实好的过头,若不是男人,这样的做法一定会让他很感动,但,谁叫对方是潋玄。
  蓝馨听着,脸色变幻,手下却很快,将那枚丹药瞬间换成另一颗,然後递回给他:“是啊,他对你,还真很特别呢。”
  景焰连忙撇清:“是他对我,我对他可没什麽……只是你不希望我太过失礼,所以敷衍他几句而已。”
  蓝馨看着他,眼里痛苦之外,隐隐也有几分笑意。似乎是嘲讽,或者是些许安慰──反正景焰是当成後者来理解的。
  他一个冲动踏前一步,伸手抱住蓝馨肩头,想说什麽,却一时拙於言辞。蓝馨似乎有些吃惊,却没有抗拒,反而向他靠了靠。
  景焰感觉到一阵狂喜。他手收紧了些,蓝馨却一闪身从他手臂间闪开,对他微笑道:“景仙人,你是第一次过仙劫,还要多谨慎些。这药该算不错,景仙人不妨在一开始就服下,免生意外。”
  景焰得她这句关心,只觉喜悦,连连点头,不由陷入无尽想象中。毕竟,这是蓝馨第一次对他如此示好,让他仿佛回到了四百多年前,涟儿刚刚答应他的时候。
  他回忆着,脸上露出傻笑,很是单纯的样子。蓝馨看他表情,眼中多少有些歉意,转瞬即逝。
  既然有蓝馨的关注,景焰对这个仙劫就加了许多小心。他不想在玄院度劫,因此感觉到征兆後,他就跑出北君府,到离文!住处不远的一处山头等待。
  这一次是雷劫,在天上劫云聚集时,景焰已经快速拿出那瓶药,一张口把药吞了进去。他站直了身,准备迎接仙劫到来。
  虽说是第一次度仙劫,但在人界的时候也度过天劫,同样是雷劫,并不算陌生。景焰大概估量了下天上聚集的雷云,其中传出的能量并不比他度劫时多上许多。成仙之後,他也算是进境迅速,实际上不需要把这仙劫看在眼里,吃下丹药,实在是浪费了。
  但这也是蓝馨关心他的证明嘛。景焰心里甜蜜地想着,忽然感觉到身体一阵剧痛。他一怔,还没醒悟过来发生了什麽事,便脚下一软,倒了下去。
  景焰全身疼痛无比,连带神智都有瞬间的迷离。他傻了片刻,忽然身上一阵强烈刺痛。他猛然清醒,发现雷已经是劈了下来。
  心里明白,身体却半分移动不了,景焰拼命聚集仙力,体内却空下来一般,怎麽都聚集不起。他身体完全动弹不得,由着雷一道道打在身上,身体传来刻骨疼痛,几乎要把整个人烧裂了一般,随即是完全的麻木。
  雷劫威力极大,景焰便是正常情况下,也不敢毫不抵抗地硬接。何况现在他根本没有仙力护身,只靠身体强韧,根本接不下几道天雷。
  景焰无计可施,不由感觉到了一丝绝望。他倒不在乎生死,反正活四百多年已经很久了。可……他的涟儿,怎麽办?
  他还没有和他的妻子举案齐眉,虽然已经成了亲,却没有过过一天夫妻的日子。他对她爱得极深,就算她已经不记得他、就算她爱上别人,他也要追她回来。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却要莫名其妙死在这里,他怎能甘心?
  莫名其妙?
  景焰马上想起潋玄给他的那瓶丹药,心底生出冲天恨意。
  怎麽是莫名其妙?分明是那人给他的药有问题。蓝馨可能也是怕这个,还特地拿过去看了眼,却也没发现其中的玄虚。
  谁说那人对他有意?分明、分明是想要杀了他啊!
  景焰胸口恨意翻腾,真想能立时起来,冲过去把潋玄卸个十七八片。
  可他就要死在这里,再也不会见到潋玄那张虚伪的脸……
  ──雷忽然停了,有人覆在他身上,完全把他抱在怀里一般。景焰勉强睁开眼,眼看那张脸,却是潋玄。
  他心中涌出无限恨意,潋玄的手在他身上乱动,他又急又气,不知怎地忽然生了一阵力气,一掌劈出,竟然把潋玄从他身上打开。
  他能动了?景焰心中一喜,抬头见天上劫云已散,大量仙气向他聚集过来,显然是已经过了这一劫,生成了金仙。他连忙收敛仙气,片刻後仙气变淡,他努力起身,腿脚还是不听使唤,但能勉强用些力气了。
  他足足用了半刻功夫,潋玄却始终在一边半躺着。景焰心下奇怪:他和潋玄境界相差悬殊,就算刚刚打了他一掌,也没可能把他打得站不起来吧?
  可也来不及想那麽多,景焰现在最需要的是尽快恢复活动能力,如果潋玄真的是被打得不能动弹,正是报复的好时候。
  这麽想着,景焰努力一点点挪动身体,渐渐四肢僵硬去了些,能慢慢蹭过去了。他缓缓靠近潋玄,渐渐看清楚对方的样子。
  潋玄似乎真是受了重伤的样子,唇角带着金色的血,脸色灰败,连衣服都有些破烂。他半倒在地上,身体一动不动,似乎在调息。
  景焰心下大喜,向潋玄处蹭去。
  等到得近了,潋玄忽然睁开眼,看了他一眼。景焰但觉他这一眼中包含无数情绪,忽然间心头如受重击,身体不知为何疼得厉害,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淬神劫 四1
  四
  潋玄感觉到锥心的疼痛。他先是帮景焰挡了最後的仙劫,虽说金仙仙劫并不十分厉害,但若有其他仙人进入仙劫范围,仙劫会根据该人的程度提高。幸好潋玄已是罗天上仙的最後阶段,否则未必撑得过去。
  好不容易挡过仙劫,他度仙力给景焰,想为对方疗伤。偏偏景焰刚刚稍微能动弹,便一掌挥了过来。潋玄身上仙力尽出,送到景焰身体内,哪经得起他这麽一掌,当即被打得远远飞出去。
  潋玄心下苦涩,努力调息恢复,却感觉景焰一步步向他走过来。他心下明白,景焰绝不会是过来查看自己伤势的。那个不会隐藏心事的人啊,身上杀气极为明显,离得那麽远也可以感觉得到。
  潋玄并不想死在景焰手下,何况若是他这麽死了,乔佐乔佑他们甚至蓝馨,怕都不会放过景焰。
  脚步近了,潋玄睁开眼,看到景焰走到他身前,满脸的恨意。潋玄只觉心头一阵发苦,忽然脑中一片茫然,竟有几分心死如灰。
  或者,真的死在他手里也好吧?这生命太长,一旦动了心却得不到想要,还不如这麽消逝,免得承受无尽寂寞。
  潋玄这麽想,却见景焰身体摇晃,倒了下去。
  他心中一惊,本来已经失去了力气的身体一下子站起,迈出一步,倒在景焰身旁。手臂缓慢伸出,搭在景焰身上,查看他体内情况。
  潋玄眉毛慢慢皱起来,脸上现出忧色。他用力靠过去,从袖中拿出几个瓶子,倒出药喂给景焰。但景焰此刻深度昏迷,根本没有办法吞咽。潋玄咬了咬嘴唇,张嘴把药吞进去,头探向前,唇覆上景焰的。
  明明是昏迷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唇上柔软,低低哼了声,竟然有了回应。舌尖缠上潋玄的,急切吮吸着,似是在索取对方的一切。潋玄有些呆住,一时没反应过来,任景焰轻薄着,甚至不知那枚丹药到底被谁吞下。
  潋玄觉得热,炽热火焰从对方口中传来,几乎能烧灼了他一般。潋玄勉强挣脱开唇,贴在景焰身上检查,脸色越发难看。用吻再送下几枚丹药,身下的人却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脸色灰败,竟然像是失去生气一般。却有淡红色的气焰在他身边环绕,使空气都热起来。
  潋玄挥手,一阵白色雾气升起,平息了那气焰。片刻之後,红色却又出现,而且颜色深了些。潋玄再试图浇灭这火汽,却已是无力。
  那红色气雾贴着景焰身体,烧得他整个人都变成红色,一张脸却格外苍白。潋玄盯着他的脸,忽然狠狠一咬唇,身体略微动了下,压在景焰身上。
  一贯平静的脸有了些羞涩,潋玄侧过头去不看景焰,手软绵绵地拉开景焰腰带,扒下他衣服。只是这几个动作,受创极深的身体已经有些无以为继。潋玄勉强半撑起身,把自己下身衣衫除去,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手颤抖着伸向景焰下体,握住并没有反应的部位。
  那物事像是自己有感应一般,被潋玄这麽一握,忽然间挺立起来,吓得潋玄手一缩。肿胀火热的部位硬硬地碰到他的手,似乎因着他手的温软,继续胀大着。
  潋玄咬咬牙,低声道:“你体内的玄火,也只有这麽引出……抱歉。”说完後,他坐起身,紧紧闭上眼,用自己的手分开臀间,慢慢坐了下去。
  “啊──”虽然有心理准备,毕竟这种疼痛是个人就无法忍受,何况潋玄现在身体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他感觉自己几乎是被从下而上钉死般,股间大概裂开了,一阵血腥气弥漫开来。
  那东西还在他体内胀大,潋玄全然无力,身体伏在景焰身上。那红色气雾从景焰身上扑向他,潋玄强忍着,白皙平滑的肌肤被灼烧着,竟然龟裂开,鲜血流出,融了那火汽。
  身下的人却忽然有了反应,景焰下身不自觉地上下摆动,欲望在潋玄身体里抽送。半刻过後,似乎感觉这样不够从心,他一个翻身把潋玄压在身下,一只手按着潋玄的腿,唇在潋玄嘴上颈间胸前啃咬,下身猛烈进出。
  被他触过的皮肤很快裂开,鲜艳的血平息了他身周焰气。潋玄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麻木,除了後庭的剧痛,再也感觉不到什麽。他吐出一口气,灼热的唇忽然覆上来,将火焰吻进他口中。
  潋玄觉得自己从里到外烧了起来,五脏六腑间都是火。他眼前阵阵发黑,在景焰的一次剧烈抽送时昏了过去。
  完全没有清醒的景焰持续地侵犯着他,潋玄间中醒来两次,都是短暂清醒,很快又在他的粗暴动作下再度昏迷。天暗了又亮,不知过了多久,景焰才算停住,再次射出体液,趴在潋玄身上,睡着了。
  淬神劫 四2
  景焰觉得很舒服,身体轻松地能直接飘起一般,体内的仙力不停穿行,将身体的伤处一一修补好。仙力变得纯净许多,强大得让人有些一下子无法适应。
  意识模糊着,只觉得满足的不得了。不知为什麽,就在迷糊中也止不住唇边笑意,景焰懒洋洋翻个身,无意识压住旁边温暖的身体,在身体上蹭了几下,身下部位又立起,熟门熟路地找到目的地,闯了进去。
  景焰听到一声闷哼,其中带着无尽痛苦。他心下一惊,睁开了眼。
  眼前那张脸并不是迷迷糊糊中所见的人,那清俊的面容,挺秀的五官,是他最讨厌的那个潋玄。
  那张脸上表情不再平静,一双带着英气的眉在中间蹙成一团,半眯的眼中尽是氤氲,唇被咬得红肿,嘴角尽是血迹。
  景焰不知怎地,感觉心里一下刺痛,身下欲望不觉停下来:“潋玄?”
  潋玄的眼勉强睁得大了些,瞳子都是散的:“景仙人……”
  他略微动了动,两人相连处随之动了下,景焰本来有些止住的分身再度胀大,他向前送了送,进入潋玄身体深处。
  潋玄声音极哑,低低“啊”了声,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身体再度被撕开。他仰起头,狠狠咬住唇,阻住可能发出的痛呼。
  看着身下人,景焰完全集中不了精神,从牙缝间问出一句:“你怎麽在这里?”
  问完後,脑中忽然一下清醒过来般,想起仙劫到来後发生的事情。景焰眉头皱起来:“你、你给我的那药有问题!”
  潋玄一呆,霎时间不明白景焰在说些什麽。身体却不自禁地打颤,过了片刻,他低声问:“你……是吃了那药之後出的问题?”
  景焰冷笑坐起身来,欲望滑出大半,最敏感的部位和柔软内壁轻轻摩擦之下,景焰但觉一阵恍惚,半晌才开口道:“想不到堂堂玄君竟然卑鄙下贱到这程度,还特意给我春药让我上你吗?你──”
  “春药?”潋玄伸手撑起身,想往後退,身上的人却狠狠压了上来,抽送一下。
  潋玄全身上下都极为狼狈,连嗓子都被烧得难以说出话。两人算是双修,但基本上是潋玄折损自己以全景焰,景焰直接跳到金仙中期,先是抗仙劫又受了伤的潋玄却受创极重,完全没有恢复过来。景焰强迫他,他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连话都很难说出来。
  过了许久,总算找到一个空隙,潋玄抓住景焰肩头:“我没有用春药……是有人换过──”
  景焰已经投入得没有多少理智了,话他听到了,却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他只顾着在这身体上横冲直撞,不知为什麽,死活不想放开这人。
  许久後,景焰泄了出来,伏在潋玄身上,依然不想离开。手无意识地在他身上抚过,手下传来的凹凸感忽然令他恢复了些神智。
  ──潋玄身上几乎已经没有完整皮肤,烧灼的痕迹,啃咬甚至撕咬的痕迹,已成了暗红的血迹……遍布这身体上,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已是支离破碎。
  景焰低下头,手微微颤抖,把潋玄翻过来。那高高在上的玄君意识模糊,一双眼失了神采,和他视线相对,忽然低哑说了声:“不是我……”
  景焰心头被什麽抽过,疼得他跳起来。他不明白自己的反应所从何来,只觉隐隐恐惧。片刻後他醒过神来,冷笑一声:“不是你是谁?你以为强迫我上了你,我就会、就会……”
  他忽然想起了蓝馨,顿时为心痛找到了原因。他恨恨踢了潋玄一脚:“你是想让我失去追求蓝馨的资格?你以为我和你做过後,就没脸再去见她了?我、我……”
  景焰眼睛红了,自从见过涟儿後,四百多年里,他都不曾碰过第二个女子,更不要说男人。他认为这样才能配得上他那淡雅的妻子,但现在……他居然和这男人做了!昏迷中做也就罢了,刚刚他可是清醒的!
  景焰心中恨极,几乎想出掌杀了眼前这家夥。可他一脚踢去,那一身血色的人只微微动了下,似乎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似的,长长的睫毛稍稍垂下,眼中光芒更淡。
  就在刚刚,他还抱过这身体的。
  景焰站着,完全不知道自己脑中闪过的念头都是些什麽。他只知道,就算这人卑鄙无耻,这人对自己下手,这人是自己最大的情敌……可这种情况下,他怎麽也不可能动手杀了他。
  景焰哼了一声,一个转身,直接飞起离开。
  淬神劫 四3
  成了金仙,飞的速度也不一样了,很快便回到北君府。景焰先溜回房间找了件衣服穿好,晃了会儿神,想起赤裸的潋玄。
  也不知道他身上有没有衣服,若是没有,他那个样子,看起来一时之间起不来。若是有人经过,岂不是……
  景焰想到这里拼命摇头,把心里那点别扭摇去。
  开玩笑,潋玄是什麽人?他是仙界四名罗天上仙之一,是几乎要成神的仙人。自己这小小金仙,别说本来不是故意要伤他,就算真的想杀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未必能伤得了对方吧?至於潋玄那个样子,应该是他故意的才是。性事所造成的本是小伤,连火性的景焰都能挥手治愈,何况潋玄。
  他不能上当,不管潋玄用什麽办法,他都要牢记,他爱的只有涟儿。
  对了,他出去度劫,足有五天没回来,也不知道蓝馨会不会担心。
  想到这里,景焰连忙整理了下衣衫,跑去找蓝馨。
  北君府好像有些气氛不对,景焰一路走过去,甚至没有看到其他人。他到了蓝馨住处,传音进去,蓝馨马上冲出来,看向他的眼带着惊讶:“景焰,你……度劫成了?”
  景焰笑着点头:“是啊,我现在也是金仙了。”
  蓝馨附和着笑了几声:“你去了七天,一直在度劫?”
  景焰吓了一跳:“七天?我不是只去了五天吗?”
  “你……是昏了两天吧?”蓝馨怔了下,随即问道。
  景焰脸色微变,又想起被他留下的那人。
  他昏了两天,那……他在无意识中做了多久?那人向来爱洁,为什麽他会那个样子被自己压着,在荒郊野外呆了两天?难道他也昏过去了?
  景焰心乱如麻,因此没有听到蓝馨问话。忽然间,他被一只柔滑温润的手拉住,他回过神来,只见眼前是蓝馨满是担心的表情:“三天前玄君出去了,也没交代去处,到现在都没回来……你看到过他没?”
  景焰忽然一阵发苦:“他是罗天上仙,就算打坐个百八十年也很正常吧,你担心什麽?”
  “玄君如果要离开一天以上,都会向乔家兄弟交代一声,可这一次他什麽都没说。”蓝馨道,脸色极为难看,“玄君向来仔细,如果不是有了意外,他不会让大家担心。何况乔家兄弟和他有特殊方式联络,他们昨天出去找,玄君却没有任何回应,一定是出事了……”
  他是出事了,不过应该说是活该吧?他对自己下药,害自己差点死在仙劫之下。然後在自己昏迷的时候硬是送上门来,这又能怪谁?
  景焰冷笑了下:“他大概是处理私事去了,不想让你们知道,也是可能的。这仙界罗天上仙就四个,还能有什麽人害了他不成?”
  蓝馨低叹:“玄君虽然在仙界不怕什麽人,但这天上,也不是只有人才是危险的。有些天劫啊古神阵啊之类的,都会对他造成威胁……”
  她忽然想起来什麽似的:“对了,你是不是度劫的时候没吃那枚丹药?”
  景焰听她问及这点,脸上不由一滞:“吃了。”
  蓝馨眼神微变:“哦……我感觉你好像已经是金仙中期了,想必是因为药效。”
  景焰嘿嘿冷笑:“确实是因为那枚丹药的关系。”
  蓝馨深深看着他,看得景焰有些不自在。在他心中,蓝馨是他唯一的妻。和潋玄的性事虽说是被强迫,但他也有过主动,怎麽想都难脱背叛两字。就算现在的蓝馨并不在意,他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
  但景焰是个直性子的人,本来也藏不住什麽心事。实在装不下去,干脆笑笑:“我会帮忙留意玄君去向的,现在先回去调整下,刚刚升了金仙,还有些不太适应。”
  说完话,便像是逃跑一般飞快离开。蓝馨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些疑惑。
  淬神劫 四4
  说是回去修炼,景焰心乱得厉害,哪里能平静下来,基本就是在院子里转圈,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就在他绕圈的时候,乔佐乔佑二人回来了。乔佐见他也不打招呼,直接回房。乔佑却眼睛一亮:“景仙人,你看到玄君没有?”
  怎麽他也来问?难道他们是知道了什麽?
  景焰迟疑了下,摇摇头:“没有。”
  乔佑盯着他:“真的?”
  明明是个孩子,景焰却被他那双黑亮的眼盯得心发虚:“真的。”
  乔佑忽然一反手抓住他衣襟:“以你的性子,若不是心虚,根本不会这麽规矩地回答……景焰,玄君在哪里?”
  景焰一挣,一道玄火射出,弹开乔佑。那火焰本是红色,此刻外焰却度了一层白气,看起来柔和不少。
  乔佑却被这柔和了的火焰逼退一步,他看着火焰,脸色大变:“你对玄君做了什麽?为什麽你的玄火里有他的玄水?”
  “什麽玄火玄水的?”景焰并没听明白,却有些心慌,一挥袖,“他没事,过几天就回来了。”
  乔佑深深看着他,并不再逼问,任由景焰走向他的房间,忽然开口道:“景焰,若你敢对玄君不起,我和乔佐定教你後悔来到这世上!”
  景焰脚步有些停滞,声音发冷:“你们对他倒真忠心。”
  乔佑微微一笑:“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胡说八道!”景焰几乎摔倒,脚步加快,飞快回去房间。
  乔佑完全不知道他将事情想得太过乐观了,只是回去告诉兄长无需担心,玄君没事。
  但是三天之後,潋玄还是没有回来。第三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天界少见这样的天气,乔佑不由有些不安,跑去对景焰道:“无论如何,玄君也该回来一下吧?有个交代再去做其他事情比较好,不是吗?”
  景焰面色有些不自然,嗯了一声。
  这三天他也不好过,表面上虽说混不在意,实际上一直在竖着耳朵等那人回来的动静,可潋玄始终没有回来。
  景焰觉得自己不应该担心的,毕竟他是被强迫的一方,除了最後一次,之前所做的一切,应该都是在药物作用下──说来景焰总有“春药”的药效尚未消失的感觉,因为每次想起此事,他胯下部位都精神至极,甚至脑中不停掠过那人的样子,最後竟是在回忆中泻出。
  即使是不谙情欲如景焰,也知道这有些不对劲。他想来想去,认定那是潋玄给他的丹药所致,自然在心中又把潋玄恨上了一层。
  但他心中恨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终於到了第四天,天刚亮景焰便起来,出了北君府,直奔那日度劫山头。
  虽然心里不停的说“那人肯定走了”“他不可能在这里”,但景焰还是忍不住过来。他想到这里看一眼,若人不在,他也便放心了。
  他度劫处是山上一块平地,快步飞过去,远远见那块空地上一无所有。景焰松了口气,心里的焦虑却并未放下。
  靠近过去,想查看下那人有没有留下什麽线索。落到那日离开处,景焰闻到一阵血腥气。他心中一凛,仔细看去,只见山石缝隙之间还留着血迹,只是昨日的雨将血迹冲淡了而已。
  那血迹却是绵延着的,景焰顺着隐隐血迹找下去,只走了七八步,便到了空地边上。若干山石林立,胡乱地挡在路间。
  堂堂仙人自然不会将这些山石看在眼里,景焰一挥手,迎面的石头炸开,碎石飞得四溅。在炸开的声音中,景焰明显听到一声闷哼。
  “潋玄?”景焰出声问道,身影一闪,到了声音传来的地方。
  几块山石之间有个小小的凹陷,一身白衣的潋玄躺在那凹处,面白如纸,憔悴无比。刚刚飞来的碎石有些打在他身上,简单的白衣上多了几点污迹,和血迹。
  “你怎麽在这里?”景焰呼吸停了一瞬,从石头上跳下去,到他身边,一把拉起他。
  潋玄的身体软绵绵的,完全没有力道一般。被拉起时胸口衣襟微开,露出一点身体。景焰看过去,霎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
  ──潋玄身上血迹已去,原本略嫌白皙的皮肤现在尽是伤疤红肿,有些地方还在发脓。景焰一把撕开他衣襟,其余部分也是大片大片不正常的粉红,和细碎的正在结疤的暗红。
  景焰按上他皮肤,粉红色的肌肤传来热度,竟像是烫伤。潋玄身上还有几处伤口裂开,显然是刚刚的碎石所致,还在流血。
  “怎麽……怎麽会如此?”景焰吃惊问道,潋玄看他一眼,伸手把衣服拉上,声音极低答道:“修炼走火。”
  “你也有今日。”景焰闻言一撇嘴,随口讽刺一句,说完便有些後悔。
  潋玄笑了笑,闭上眼睛不理他。
  “乔佑他们担心你担心的不得了,你这走火到底有多严重?能不能回去?”景焰不愿直接探问他的情况,拐了个弯问道。
  潋玄垂下眼帘,苦笑了声,伸出手去碰景焰:“帮我个忙好吗?”
  他指尖冰凉柔软,这麽一相触,景焰压抑了三天的欲火忽然窜起来,粗哑着声音:“什麽忙?”
  潋玄没有发现他的异状,只是道:“我现在没多少仙力,我念一段法诀,你跟着重复……”
  景焰点头,潋玄开始慢慢念着,景焰跟上。一段法诀念完,景焰发现潋玄脸色恢复了正常,身上也完全没有异样,连气势都恢复了。他有些惊奇:“这是什麽疗伤法诀吗?效果未免太好了吧。”
  “只是个障眼法。”潋玄答道,声音也恢复了淡雅。他缓缓站起身,手搭在景焰身上,“抱歉,借点仙力。”
  景焰几乎感觉不到仙力的缺少,但见潋玄一翻手,从袖中拿出一瓶药,打开瓶口,尽数吞了进去。景焰微怔,方才想起潋玄用袖里乾坤放置物品,而非芥子戒指。这样的好处是无需练器,根据施法者法力高低来决定袖里乾坤的大小,而且其他人完全无法打开。缺点是如果施法者自己法力不足,就无法从袖中拿出任何东西。
  那潋玄身上的衣服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他这三天恢复了一点仙力,就用来拿件衣服吗?
  景焰想着,潋玄再从袖中拿出一片玉符,拖着他飞上天,向北君府飞去。景焰反应过来,连忙跟在後面,回了玄院。
  到了玄院,潋玄直接落在乔家兄弟面前,对他们淡淡交代几句,便直接回去他的房间。
  景焰呆立了片刻,跑去找蓝馨,告诉她这“好消息”。
  他不知道,潋玄一进房间便倒了下去,脸色变得更加难看,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陷入沈沈昏迷。
  淬神劫 五1
  足足八天,景焰没有看到潋玄踏出房门。
  他住在玄院,离潋玄的房间并不远。只要耐心点,便可以观察到对方的一举一动。景焰分出一丝心神注意观察,始终没有看到潋玄出屋。
  这其实并不值得惊讶,景焰在下界修真的时候,也曾入定百年。仙人生命无尽,更不在意那十年八年的,七八天并没什麽要紧。
  但景焰就是觉得不安。他把心里不停地想念认作是欲望,但那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担忧,却很难说是从何而来。
  也许是因为发生了那样的关系後,两人始终没有说什麽话吧。不管怎麽说,发生了那种事,总该给彼此一个交代才是。
  怀着这样的心事,景焰根本无法修炼,甚至和蓝馨在一起时都无法专心。连睡觉的时候,都会做一些不良的春梦。景焰想一定是那枚丹药的问题,让他在自我解决的时候,脑中都在想着那个人。
  这样过了八天,景焰实在忍不住,趁着夜色溜出房间,偷偷潜入潋玄的卧房。
  玄院是有潋玄设下的结界,但那是对外的。景焰既然住在这里,防范措施自然不会对他起作用。潋玄的住处倒也有阻隔,不过景焰身上有潋玄的玄水气息,几乎可以被看作是潋玄亲临,顺利之极地进入了潋玄房间。
  这夜夜色有些暗,月亮被遮去大半,只有微弱星光。景焰心跳得厉害,推门进去,一眼便看到床上躺着的潋玄。
  仙人自然不用在意光线问题,只是这暗光之下,床上身影显得格外单薄,让景焰不由皱起眉头。他随手一挥,一片火光飞出,照亮这房间。
  潋玄微微皱了下眉,似乎被这光线所打扰到,把身体翻过去,却完全没有醒来。
  别说是罗天上仙,就算是警觉性稍好的普通人,这一折腾也该醒了吧。
  景焰感觉不妙,几步蹿到床边,低身查看潋玄的情况。
  掀开衣襟,潋玄身上伤疤似乎好了些,皮肤却仍然很红很烫。景焰的手按上去,只觉这身体过於绵软,完全感觉不到其中蕴含有力道。
  那人脸色苍白,清俊的容颜带出些许病态。景焰呆呆看着他,不由坐在床上,俯身把他抱起来,让他躺在自己怀里。
  潋玄依然没有醒过来,只有睫毛轻轻扇着,脸上现出痛楚。景焰心中刺痛,忍不住低下头,吻上那白得和肤色没有区别的唇。
  唇舌相接,原本冰凉的唇忽然变得滚烫,潋玄“嗯”一声睁开眼,眼白处竟然是火红的颜色!
  景焰一惊,潋玄已经看到他,先是眼中闪过些惊讶,随即身体向後,伸手要推开他。
  潋玄手下力气极弱,景焰并没有防范,但他这麽推去,竟然一点作用都没有。景焰心下不悦,反手捉住他手腕:“潋玄,你在这里玩什麽欲迎还拒?”
  手下皮肤也极热,不知为何,景焰感觉这种热度很舒服。他的手顺着潋玄手臂上去,抚摸这身体。潋玄一震,本来就烧得迷迷糊糊的眼中清明尽去,不自禁地靠过去,完全贴在景焰身上。
  景焰本就欲望难忍,现在这麽一激,更是控制不住。直接把人压在床上,几下脱掉两人的衣服,便要立刻进入。
  低头却见潋玄身上伤痕,心里莫名一酸,景焰从戒指里掏出一小瓶外敷的伤药,打开瓶口,整瓶的倒下去,用手指涂进去。
  潋玄整张脸都红了,侧过头去,脖颈间也露出红晕。
  景焰再也按捺不住,抱了下去。
  这一次却和之前的不同,之前两人交合之时,景焰是将身体中走火的焰气送入潋玄体内,再从潋玄身体里汲取玄水气息。现下通过这交缠,潋玄体内本已压抑不住的火汽分出一些回到景焰身上,另一些再和玄水相结合,最终变成和景焰那镀着水汽的火焰相似的颜色。
  潋玄在间中恢复了些神智,脸上不由露出意思苦笑──若景焰没有溜进来抱自己,也许这一次,自己是真的会死吧?
  不过用这种方法活下来,也着实奇怪了些。
  他这麽走着神,景焰有所感觉,脸上现出几分不满。他将潋玄翻过来,伸出手握住他下身欲望,猛地向前一冲,感觉到那原本没什麽精神的物体在手中胀大,不由满意笑了。
  他要这人的全部,在这样的纠缠中,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不许叛离!
  这一次的交合,才有了些双修的意味,两方都从中得益,而不是单方面的付出。因此做完之後,潋玄并没有昏过去,只是失了力气,软软躺在床上。
  景焰很是餍足,脑袋里什麽都不想,半抱着潋玄,手滑来滑去,从潋玄身上抚过。潋玄皮肤上伤疤未退,按理来说摸起来并不舒服,但景焰觉得好摸的不得了,怎麽也不肯放开。
  潋玄很累,这几天里他一直在尽力压制体内玄火,实在是心力交瘁。刚刚那一场性事抽走他身体里过度肆虐的玄火,使他绷紧的身体得到喘息空隙,再被那样激烈索取,他自然承受不住。若不是景焰躺在身边动手动脚,潋玄当真想这麽睡去,睡个十年八年。
  这样被抱着,大概也就这麽一次吧?潋玄闭上眼,身边的人越温柔,他越觉难受。
  这温柔不是给他的。景焰极爱他的涟儿,又非常讨厌男男之事。两人发生这样的关系,起先是迫不得已,现在……
  “你说你中了春药,这些日子里……有什麽不妥吗?”潋玄想到这里,考虑到景焰的情况,开口问道,“现在……那药效还在吗?”
  身体很疼,後面被折腾过的部位几乎没了感觉,可以想见景焰刚刚有多放纵。就算是极佳的春药,按理来说也该失效了吧?
  身边的人震了下,手很不舍地离开,脸顿时沈了下来:“那药是你下的,药效你还能不知道?”
  景焰说完,下身微微向前,顶了潋玄一下。在过去的四百多年里,景焰会有欲望,但从不曾强烈至此。他对涟儿是爱到极点,就算有的时候会想些旖旎事儿,也都是温柔得很,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这样迫不及待又凶狠地占有一个人。
  何况他深深厌恶这种男男性事,忽然对眼前这人有了这强烈欲望,不是因为那丸药,却又是为了什麽?
  “那药不是我下的,有人偷换过,你一直把它放在戒指里吗?”潋玄摇摇头,问道。
  景焰脸色微变,冷哼道:“这时候你还想害别人,真是不可救药!”
  他记起蓝馨曾经查看过那瓶药,但他的涟儿是怎样的人,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别说他和蓝馨还算是朋友,就是仇敌,以他的涟儿的性子,也不会用这种下流手段。
  在景焰心中,潋玄和涟儿根本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两个人。他绝不可能被潋玄这一句话拐的去怀疑涟儿,因为他深知他所爱的人,到底是怎样的。
  潋玄从他的话中听出端倪:“难道是蓝馨?景焰,蓝馨她心思难测,你是她的情敌,不可过於相信她……”
  “住口!”景焰的手挥出,打了潋玄一巴掌,“不许你诋毁她!”
  潋玄没加防备,竟然被他打个正着,白皙的脸颊迅速肿起。潋玄盯着他:“景焰,你用脑袋想一想,我有什麽理由对你下药然後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就算我天生下贱,这仙界男人多的是,我、我为什麽……”
  他毕竟儒雅,很多话竟是说不出,停在这里。
  景焰听到他这句话,心底忽然生出一阵怒气,伸手捏住他手腕:“你要找别的男人?”
  潋玄皱眉,完全不知道这家夥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麽:“我是说‘就算’,是假设!”
  就算假设也不许。景焰心中怒火翻腾,一双眼都有些发红,一个翻身压住潋玄,打算把对方体力完全消磨殆尽,免得他再动这方面的念头。
  潋玄在某些方面而言也算迟钝,在被压住的时候,还不明白景焰这怒火和欲火来此何处。他抬头看对方,只见景焰额上都冒了青筋,眼中不复清明,不由心中一震:看起来景焰还真是中了春药,而且效力很重,才会这麽频繁发作。
  但蓝馨没理由会给他下春药才是,难道真的是自己猜错了?
  不专心的潋玄被吻住,景焰十足强势,卷着他进入情欲中,不许他自行挣脱。
  淬神劫 五2
  这天之後,好了许多的潋玄总算踏出房门,安排乔佑留意景焰的交游情况。他毕竟功力深厚,体内玄火安稳下来,其余的伤处就不再是威胁。
  他恢复得很快,景焰却是相反。潋玄始终无法判断景焰是中了怎样的春药,但可以确定的是,景焰身上的药性一直未解。因为几乎每隔几天,景焰都会溜进他房间,一脸厌恶地抱住他,折腾一整夜。
  毫无疑问,景焰还是讨厌他的,甚至憎恨他。有的时候,从激情中清醒过来的景焰会非常懊恼,喃喃自语他对不起涟儿。但过几日,他又会不情愿状跑过来。
  开始的时候,潋玄还能感觉到痛苦。渐渐的,身体的心里的痛苦都变得一片麻木,不管景焰说什麽、做什麽,他都好像感觉不到了一般。
  有的时候景焰睡得熟了,潋玄会蓦然惊醒,静静地看着枕边的人。
  他爱他。很久很久。
  这四百多年里,潋玄一直在看着下界,看景焰努力修真,不管有多少难关也坚持不懈,只为了那个离他而去的涟儿。
  不知道有多少次,潋玄都想去人间偷偷看他。身为罗天上仙,潋玄可以自由来往天上人间。只是他始终犹豫,後来景焰快到渡劫期,潋玄四处去找度劫丹,不想景焰另有际遇,竟然在短短时间里飞升仙界。
  潋玄从来没有奢求过,他一向了解景焰,清楚他对男人身体的反应。潋玄只想照顾他,他是和蓝馨在一起也好,放弃也罢,潋玄认为自己都会在一边默默看着,并且祝福。
  只是他绝没想到,两人竟然会走到这一步。
  没有任何感情,只是身体被索取。做完之後,甚至还要承受对方的厌恶。若不是担心景焰的身体,潋玄当真想寻一处密室入定几百年,那样出来之後,蓝馨应该已经接受景焰了吧?
  潋玄不想再承受景焰的厌恶。他是罗天上仙,有仙界数一数二的道行,心境也比寻常仙人强出许多。但是人总会有弱点,他的弱点,明显是景焰。
  再这麽下去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吧?潋玄想,心里竟然无悲无喜。
  就算不是恋人,至少也身体交缠。景焰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心中要多怨恨,才会这样对待和他有着肌肤之亲的自己?伤害一次两次尚且不足,一定要把自己伤到麻木,才算解气麽?
  潋玄看着身边英俊男子,即使在月光下,这人也在发光一般,明亮无比。
  他是他的劫数,而他已难逃。
  玄火术和玄水术系出同源,可以融合,更多的却是伤害。景焰从来没想过双修的问题,因此在性事中,一直是潋玄在控制。虽说不会再有前阵子那样大的对身体的伤害,但潋玄也不愿让自己沦落到在对方不知情的情况下双修的程度,并不运起双修法诀。这样做过几次後,景焰倒是得益不少,潋玄却减损了修行。
  潋玄心下其实已经有数:自己离成神不远,现下的种种波折,恐怕是情劫。
  前些日子那一场并没有真的要了他的命去,这神劫三重,他还能熬过多少?
  想到这里,就不由一直凝视着景焰。潋玄想,等自己魂飞魄散,也许散成的每一片,还能记得这人吧。
  真傻,怎麽就这样,应了劫呢?
  “景焰,你在想什麽?”
  蓝馨是炼丹的,每隔一阵子就要出去采购一批药草,景焰自然是毫无疑问的跟班。在丹药房中,蓝馨看到景焰盯着一边架子上的东西呆呆出神,不由奇怪问道。
  “没、没什麽……”景焰似乎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转头移开视线,脸上有不自然的红色。
  蓝馨奇怪扫过去一眼,那边似乎是一些双修的东西。她一个没有仙侣的姑娘,自然不好意思多看,马上回转头来。
  可……景焰看这些东西做什麽?
  蓝馨心中疑惑,两人很快买好药草,走出几步後,景焰忽然一摸头:“啊,我跟裴澈说好要去帮他生火的,都忘了……蓝馨,麻烦你自己回去吧,药草都在这枚戒指里。”
  景焰身上质量不高的芥子戒指有不少,随手把刚刚用来装药的那枚扔给她,他匆匆忙忙走掉。
  蓝馨眼里露出疑惑,想了想,分出一缕心神,黏在景焰身上。
  景焰果然是去了裴澈那里,帮他生了半天火。到下午时分告辞,直奔那家丹药房而来。
  “这……这药膏多少仙石?”表面若无其事地拿起一盒药膏,景焰镇定问道。一边看店的仙人看多了这类表现,答道:“两个仙石。”
  景焰连忙掏钱,仙人在打包的时候顺便说了句:“我们这里还有可以增进双修效果的同心草,要知道同性双修不比寻常,若不用一些辅助,很难两方都受益。”
  景焰一愣,想到每次做完之後那人的疲倦,心下不由懊悔。连忙付了钱,又把那同心草拿了,急匆匆离开。
  那仙人收好仙石再回头,见景焰已经走远了,自语笑道:“明明都是金仙了,怎麽还会这麽不好意思……对了,忘了提醒他同心草要一人一株戴在身上,否则就糟了。不过他既然是金仙,应该知道吧……”
  什麽都不知道的景焰拿着东西往北君府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索取实际上给潋玄带来几大的伤害,但性事前後潋玄的疲倦,他至少是看得出来的。他不知道自己玄火造成的伤潋玄无法用法术治愈,因此总认为潋玄那一身伤是故意留给自己内疚的,於是平时总装得毫不在乎的样子。但实际上,他确实担忧对方的伤,甚至有所顾忌而不敢多做。
  这药膏写着润滑疗伤,又是专用,应该很有效吧。
  想到这里,景焰都觉得身体热了起来,满脑子除了旖旎场面,不再剩下什麽。
  忽然有人挡在路前,景焰放缓脚步绕过去,对方却迎上来:“景焰,好久不见,都在忙些什麽?”
  景焰看过去,是南君文!。
  不知为何,他这时心里生了一阵敌意。景焰把这心态摇掉,笑道:“刚刚度了劫,这些日子都在调整。你呢?府上的事情都还顺利吗?”
  “有点小麻烦,所以一直没回来。”文!笑道,“你和蓝姑娘进展如何?看你这一脸喜色,想必不错吧?”
  景焰一滞。
  他自然不能说这一脸喜色是因为想到了某些事情,於是尴尬点头:“恩,不错……”
  文!拍拍他肩膀,手离开他肩头的时候,一缕白光被吸到他掌心:“那可要趁热打铁,要让蓝姑娘对潋玄那家夥彻底死心才成。”
  “这是自然。”景焰点头。他可不想让蓝馨把注意力放在潋玄身上,更不能想象那两个人在一起的场面,心里醋意会泛滥。
  再聊了几句,景焰告辞回去。等他走远後,文!一翻手,掌心那道白光渐渐变弱。他冷笑一声:“蓝馨,我派你去北君府,可没让你爱上他,更没让你争风吃醋!”
  那道白光眼看消散,从中忽然冒出一个女声,带着些痛苦:“你还不是一样?就许你爱他,不许我动心?争风吃醋……你还不知道吧,景焰那家夥,已经对玄君做了那种事……”
  白光渐弱,在最後一句话的时候彻底消失。文!脸色大变:“什麽?”
  他一张脸变得狰狞,和豪爽外表极其不相称。狠狠跺脚,路上整块石板碎成粉末。
  远处乔佑看了眼乔佐:“南君性格直爽,就算和玄君关系不好,想来也不会用什麽卑鄙手段。却不知刚刚发生了什麽,怎麽把他气成这样。”
  乔佐一脸迷糊:“南君不是敌人吗?”
  “应该说是不打不相识的半敌半友,没什麽威胁。”乔佑下结论,在仙石上记了些什麽,“裴澈绝无问题,这麽看来,玄君让我们调查的,应该还是蓝馨……女人,真是麻烦。”
  淬神劫 五3
  当晚,很兴奋的景焰又流进潋玄房间,拿出药膏动手动脚,果然感觉对方放松许多,甚至好像在做的过程中潋玄也有所感觉,在他略微的挑逗下,就按捺不住射了出来。
  景焰是个不知节制的,又觉得对潋玄不必那麽小心,一兴奋之下就做了好几次。等到两人都疲了才算罢手,搂着人沈沈睡去。
  潋玄却睡不下。刚刚做的时候确实有快感,但现下身体似乎成了一滩泥,完全没有半丝力气。虽说这种事对他来说损伤不小,却也不曾这般折损过。潋玄只觉全身精神仙力似乎都被对方吸去一般,整个人一丝一毫都剩不下。
  怎会如此?这种情况甚至有些像有些阴损的采阴补阳,景焰又不解此道,怎麽会……
  潋玄打量着景焰,想找出原因来。视线忽然落在景焰手上,只见那枚朴素的芥子戒指旁,景焰左手无名指上,带着一枚青色戒指。他心中一震,仔细看去,那戒指是由一株青色的草盘旋而成,青翠欲滴,在末梢打成心形的结,极为别致。
  潋玄忽然发起抖来,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他一下坐起身,伸手拉起景焰右手。果然他右手无名指上同样有一枚那样的戒指,在月光下发着青色的光,似乎是在嘲笑他。
  全身力气尽数散去,潋玄倒在床上,身体寒冷至极。
  ──就算是讨厌我恨我,可你至於用同心草来夺我所有修行麽?那本该是两情相悦的物事,现在却用来表示恨意吗?
  潋玄身体不由缩成一团,睁大眼睛看着屋顶。多少年不曾感觉到寒冷,多少年不曾有过泪水。修真之後,他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是常人,也少了寻常的苦痛。原来,只是暗暗地层层累积,直到遇到这个劫数。
  他的颤抖惊醒了身边的景焰,景焰一把抱住他,惊道:“怎麽这麽冷?你又在闹什麽别扭?”
  潋玄口中一甜,苦苦笑了。
  就在这时候,这人还是这般怀疑自己,诋毁自己啊。
  冰冷的身体被覆住,景焰试图用身体温热潋玄,却不知道他的身体对潋玄来说,已是太热,热得会烫伤他。
  景焰暖了半天,感觉潋玄身体已有了些温暖,略微放心。潋玄不答话,他只当作对方又在拿乔,也不自讨没趣。不过这样肢体交缠,健康如他又起了欲望,不由抱下去。本来就是情事刚了,潋玄身体还带着余韵,景焰进入得也是顺利,便又是纵情。
  潋玄只呆呆看着上方,温润的眼失了神。
  他可以清楚感觉到身体里仙力的散失,甚至血脉的崩溃。口中腥甜几乎冲出,又被他努力咽下。既然已经这般悲惨,何必在这人面前作死作活?如果他的目的是这条命,反正也是早晚的事情。他潋玄好歹也是仙界北君,没必要摆出怨妇架势。
  潋玄闭上眼,意识渐渐昏迷。
  景焰感觉到他的僵硬,不由停住,有些苦恼地看看他,竟然退了出来。
  好像……还是做过了头。
  用手草草解决,景焰不想在潋玄昏迷的时候折腾他,努力睡觉。但有潋玄在身边,实际上还欲望十足的他根本无法睡着。为免自己忍不住,景焰干脆穿衣下床,离开潋玄卧房。
  今夜月色不错,景焰深吸一口气,实在了无睡意,索性溜出玄院,跑去北君府花园中浇花玩。正在花丛中想着潋玄面容时,身後忽然传来熟悉女子声:“景焰,这麽早就起来了?”
  “是啊……”是蓝馨,景焰转身傻笑,却见蓝馨一脸惊讶。他顺着蓝馨视线低头一看:自己衣襟大敞,胸前竟有道抓痕,是潋玄留下来的。那人在交缠的时候很少有什麽动作,不过这一次似乎做得太厉害了些,难免控制不住,抓了一下。
  “你、你……难道,你是和玄君……”蓝馨瞪大眼睛,满脸都是不信之色。
  “是他对我下药,强迫我的!”景焰不知道为什麽,冲口而出这一句。
  ──“看,你都受不了,如果蓝馨知道甚至听到他亲口说这话,你想她会怎麽反应?”
  ──“那可要趁热打铁,要让蓝姑娘对潋玄那家夥彻底死心才成。”
  不知为何,景焰脑中忽的一片混乱,只有这两句话,在脑袋里晃来晃去。他开口,甚至连自己都无法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麽:“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就三天後吧。涟儿,他不值得你喜欢,你死心吧!”
  蓝馨猛地看他,一脸惊愕。
  淬神劫 六1
  六
  玄君最近身体不太好,似是修真出了岔子。
  潋玄在仙界人缘甚好,在这北方一带更是拥护者众,得到这消息,许多仙人便登门献宝,药物法宝不一而足。
  裴澈也是众人中的一个,他和潋玄相识已久,便直接上了北君府。玄君果然一脸疲态,能看出修行大减。裴澈暗暗心惊,向潋玄询问几句,对方只一摆手,并不详细分说。
  裴澈无奈出了会客厅,忽然想起自己在这北君府上还有个朋友,於是问了乔佑,到玄院去见景焰。
  三日不见,裴澈却觉眼前的人有几分陌生,似乎身上有什麽不对劲。裴澈看来看去,始终无法发现端倪,便开口直奔重点:“景焰,你知道玄君怎麽了吗?他身体很不好,若是这麽下去,恐怕会出问题。”
  景焰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不知为何,却又被淡漠压住:“他是北君,堂堂罗天上仙,能有什麽问题?”
  裴澈向来知道景焰和潋玄关系不太好,不过此刻也有几分气恼:“你住在他的院子里,再怎麽说也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我只希望你适当的时候关心他一些,玄君实际上是个极为固执的人,我最怕他是自己做什麽傻事!”
  “他要什麽有什麽,还有什麽不满的?”景焰道,心里的嫉妒蓦地冲上,眼里多了丝凶狠。
  这人真的很不对劲。裴澈皱眉,从腰间结下一块玉佩:“景焰,这是清心玉,带着它有防备心魔的效果,你……带着吧。”
  “什麽心魔。”景焰眉头皱起,却没有拒绝,接过玉佩系在腰间,表情有些木然。
  裴澈很担心地告辞,只希望不要当真出什麽事才好。
  他不知道,在他走後不久,景焰便出了院子,去找蓝馨。
  蓝馨正在房中,脸色很是阴沈,见到景焰强笑一声:“你来了。”
  景焰点点头,抓住她手腕:“跟我走,我带你去看。”
  他抓得很重,一点不像是对深爱之人的样子。蓝馨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却丝毫不加反抗,跟在他身後进了玄院。
  景焰只觉自己迷迷糊糊的,脑子里都是对潋玄的愤恨,和“一定要让蓝馨彻底放弃”“要让潋玄身败名裂”这样的念头,一举一动似乎都有体内什麽来操控住一般,竟然完全没有意识。
  等夜色降临,他摸入潋玄房间,让蓝馨站在外面。
  潋玄早在房中,静静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像是失了气息。景焰走过去,和他眼神相触,忽觉一阵心酸,不由得叫出声来:“潋玄……”
  床上那清淡的身影看过来,潋玄眼中露出些温柔:“最近修行不顺麽?怎麽气息这麽乱?”
  问完这句,他心中一动,随即苦笑起来:可不是气息乱麽?从自己身上汲取了那麽多仙力,就算融合也要一段时间,自然是气息纷乱的。
  景焰见他笑容,心中更加迷糊,只是异常想碰触这人。他低下身去,吻住潋玄。
  随即便是脱衣纠缠,就在他想要进一步的时候,潋玄却拦住他:“景焰,你先把仙力理顺吧,这样下去,会过多而暴的……”
  景焰被拒绝,一双眼忽然变得有些发红:“别装什麽正经,都上过多少次床了,你不是一直很快活吗?起初还是你下药贴上来的呢!”
  他说着,心下隐隐感觉有什麽不对,却察觉不出。
  潋玄已经不再有什麽心碎的感觉,只是淡淡道:“反正我一直在这里,就算你休息些日子,我也不会跑。”
  “我就要今日!”景焰狠狠道,抱住潋玄,猛地冲了进去。
  潋玄闷哼一声,咬住唇不叫出来。
  景焰整个人十分混乱,一阵心疼一阵嫉妒又一阵愤怒,手抚上他的唇:“别像个哑巴似的,叫啊,你还怕人听到不成?”
  他身下着意,潋玄被顶到敏感处,身体一斜,低低叫出来。
  景焰眼神忽地放柔,在他耳边低声:“涟儿、涟儿……”伸手把人抱起,让他坐在自己怀里,自下穿透冲刺。
  潋玄目光定在他身後一点,忽然身体一颤,眼里现出一阵恐惧。随即惊惶之色渐去,了然之後,换上几分嘲讽,十分绝望。
  泪从脸颊滑下,滴在景焰身上。景焰此刻只是去了下衣,腰带甚至还在。泪水落在他腰间玉佩上,景焰感觉腰间冰冷,一震之下,忽然有了几分清醒。
  他忽然大惊,下意识放开潋玄,飞快从一边拿起被子盖在他身上,跳起身来:“蓝馨,你不要看──”
  蓝馨从後面走出,忽然冷笑一声,看着潋玄:“玄君,你看明白了吧?不管你对这人是什麽感情,他可没半点顾惜你。你,还要坚持对他不死心吗?”
  景焰一阵迷茫,眼下这场景,似乎是他自己的希望,又似乎有什麽不对的地方。
  但是潋玄一张脸白如纸,整个人都失去了神采,一双眼半垂下去,完全看不到其中表情。从被子里露出的肩头瘦削,皮肤上原来的伤疤竟然不停崩裂开来,血流了出来。
  景焰来不及考虑太多,急急忙靠过去:“潋玄,你的身体……”
  潋玄竟往後缩了缩,微抬眼看看他们二人,惨惨一笑:“景焰,你并不是下作之人,怎麽为了她,连这等手段都用得出?”
  “不、不是……”景焰拼命摇头,虽说记得清清楚楚蓝馨是他带过来的,可总觉得这并不完全是他自己的意思。
  他见潋玄唇角都红了,说话间一阵血腥气弥漫,似是每说一个字都要吐出一口血,不由大为惊慌:“潋玄,你不要说了,你身体怎麽了?我这里有药……”
  “药麽?像同心草那种?”他一进潋玄便是一退,眼看到了墙角。潋玄脸上笑容渐褪,染上疲倦,“算了,景焰,我这自欺欺人的戏码也演不下去了,你,就留我最後一点尊严吧。”
  说完,他手在空中点了几下,同时从一边拿起一块玉简,放在床上:“这个给乔佑,他知道该怎麽做……景焰,愿你得到你想要的,幸福。”
  说完一阵白光大作,光芒过後,潋玄竟然不见踪影。景焰匆忙上前寻找,哪里有半点痕迹。
  “是传送阵。”蓝馨幽幽道,“玄君是要找个地方,安静死去。”
  “你胡说些什麽!”景焰狠狠看着她,眼睛都红了,“他是跟我生气,才不会去寻死!他一个罗天上仙……”
  他心里生出极大的恐惧,想到刚刚潋玄身上不停迸裂的伤口,又想起潋玄那了无生趣的表情和眼神,吓得不停念着:“不,他不会死,他那麽高的道行,怎麽会有事……他只是生气,生气……”
  “他确实不会有事。有事的,是你。”房间中忽然冒出一个声音,随即一个身影渐渐变深,出现在他二人面前。
  “文!?”景焰瞪大眼睛。
  蓝馨脸上现出敬畏,忽然跪下去:“参见东君。”
  ==========
  俗烂飞……
  淬神劫 六2
  景焰呆了,看着眼前两人,隐隐有不祥预感。他站直身,不觉握住腰间那清心玉,青色光芒沿着他手心弥漫。忽然,景焰喊了一声:“是你!你对我说话的时候,向我下了暗示!”
  那文!笑了笑:“这般蠢物,也不知潋玄眼睛长到什麽地方,竟然会看上你。”
  景焰手心尽是冷汗:“东君?你是东君墨秉,不是文!!”
  对方点头:“东君虽然没和北君做过对,但向来名声不太好。我若不化成文!,早有人防范我了吧。那自然是不行的。”
  南君虽然和北君为敌,但文!性格粗豪人尽皆知,倒不需要防备。
  景焰盯着他们:“你们混入北君府,想做什麽?”
  东君墨秉似乎心情不错,不急不缓答道:“蓝馨是我千年前派过来的,本来是让这小妮子帮我看着潋玄,不想她竟然也喜欢上了他……”
  “也?”景焰震动了下。
  “也。”墨秉大方承认,看着景焰的眼露出嫉妒和憎恨,“我等了千年,没想到竟然让你占了先,得了他的心……”
  他表情透出杀意:“你得了他的玄水,我一看便知,你居然敢和他双修……我下迷魂术给你,可笑你竟然为这女人心生动摇,中了我的术。”
  “我、我……”景焰只觉天旋地转,忽然想起,“潋玄给我的药,是你们谁换的?”
  “我。”蓝馨看他一眼,道。
  “你为什麽要、要给我下春药?”景焰恨恨看她,忽然觉得这张属於妻子的脸无比陌生。
  如果说失去记忆就是另一个人,那麽眼前的蓝馨,根本就不是他的涟儿!
  蓝馨微微一怔:“我给你换的是火漓丹,什麽春药?”
  景焰呆住,忽然捂住脸,笑得喘不过气来。
  什麽春药,原来不过是自己的欲望。明明是想要那个人想要的不得了,偏偏怕背叛涟儿,在内心深处找这种无稽的借口,伤了他一次又一次。
  潋玄在流血,他在哭。可自己竟然没有一次抱住他为他疗伤,让他不要伤心。自己只有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他,仗着对方的容忍肆无忌惮,甚至刚刚……还在墨秉的法术下,让潋玄承受了那样的侮辱!
  景焰跳起来,他要去找潋玄。那麽厉害的潋玄不会有事,只是生气离开。他要找到潋玄,把人好好包起来,把所有有效的药都堆在他面前,一定要把他养好,不让他再留半点血半滴泪!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潋玄就取代了他心中涟儿的位置。若景焰肯承认的话,他早该发现他对蓝馨的执着只是一种习惯,对潋玄的索取才是真正想要。
  想明白这点後,景焰再也无法在这二人面前停留,便要跑出去。墨秉却不会让他离开,似笑非笑挡在他身前:“景焰,到了这时候,你还想走吗?”
  “让开!”景焰恨恨道,手心托起一团火,对墨秉砸了下去,“都是你,还有你的什麽手下!这个仇,我一定会报回去的!”
  墨秉随手一挥,不想那团火去势凌厉,他这一挥竟然没起作用。墨秉微惊,两只手在身前交错相接,才接下这团火。他面色凝重:“不对,你仙力怎麽会这麽强?就算双修也没可能,除非……”
  景焰着急离开,不停进攻。墨秉目光忽然落在他手上:“你居然──你居然把两株同心草戴在你自己身上!”
  景焰动作停了下,看着手指上的戒指:“啊?”
  墨秉脸色变得狰狞:“你知不知道同心草可以帮助男人双修,但前提是要戴在两个人手上的。如果只是一个人……那就等於是采阳补阳,另一方用不了多久就会气血衰败而死的!”
  “什麽?”景焰顿觉如堕冰窟,全身上下寒冷彻骨,“那潋玄他──”
  他这一生没有这麽害怕过。一时间整个人都冻住,连思考都停了。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眼睛看不到什麽东西。他所能见到的,只是刚刚那个坐在床上的憔悴身影。到底是谁,竟然还忍心去强迫那人,还要把他最後那点生机那些仙力,吸到自己身上来。
  景焰傻住了,墨秉可没有,伸手一掌劈来。景焰躲也不躲,一掌正中胸口,他被劈出很远,脸上依然木木的,口一张,却是一口血吐出。
  墨秉发狠道:“没关系,现在还来得及。我只要在这时候把你杀死,把你身上的仙力度给潋玄,他还是不会有性命的!到时候,他便是我的了!”
  一边说着,墨秉一边聚集仙力,要一举杀死景焰,却还要留下他的仙力。
  景焰有些呆呆的,心痛到完全没了念头,只想着如果自己死掉把仙力还潋玄,他就能好好活下来的话,那也不错啊。
  不对,这个墨秉,是要把潋玄掳走的!
  “不!”景焰抬头,他不能死在这人手里,就算死,也要死在潋玄面前!就算死,也要保潋玄无恙!
  可他回神已经晚了,墨秉已经蓄力完毕,一道光射过来,凌厉无比,将景焰完全罩住。景焰调动全身仙力去挡,但在那道光落到他身上之前,忽然一道影子出现在他身前,将那光完完全全挡了下来。
  同时,蓝馨手里剑出,从後心刺入,在墨秉身前穿出。那剑剑身乌黑一片,诡异无比。
  景焰发出一声惨叫,伸手抱住那缓缓跌落的身影:“潋玄!”
  怀里的身体极轻,潋玄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居然在我的房间动手,不知道只要一有波动,我就能感觉到麽……”
  他是跟墨秉说话,但这时候墨秉已经无暇理会他了。低头看着心头蔓延的黑色,墨秉再看向蓝馨:“为……什麽?”
  “他是我的,我不能让你得到他,侮辱他!”蓝馨一脸疯狂,把剑从墨秉身上拔出来,一道黑血喷射出来,“就算罗天上仙又怎样?被魔剑刺中心脏,你还是活不了!”
  墨秉瞪大眼睛,想对蓝馨动手,却渐渐软倒下去,瞳孔扩大,眼看是不行了。
  蓝馨根本不在乎他是死是活,直直看着景焰怀里的潋玄。
  潋玄轻叹一声,声音极弱:“得不到的,都是魂飞魄散罢了……”
  景焰惊叫,努力拔下手指上的同心草戒指,偏偏拔不下来。他干脆用右手在左手无名指上一劈,随着骨碎声音,戒指落了下来。景焰手忙脚乱地把戒指给潋玄戴上:“你不会有事的,潋玄,不要怕……”
  潋玄目光落在他身上,见他满脸焦急,竟然还笑了一下。
  景焰见他目光涣散,骇得呼吸都停了:“没事的,你等等,我还你仙力,潋玄……”
  潋玄缓缓闭上眼,声音极低,也只有抱着他的景焰才能听到:“魂飞魄散很好……景焰,我再不想见到你,再不想与你言语,不愿和你再有纠缠……就这麽散成千万缕,没有一片再爱你,该多好……”
  景焰拼命向潋玄身体内输送仙力,但完全输不进去。潋玄身上皮肤被血色覆盖,血慢慢滴下,在地上汇集成一洼。景焰只觉怀中越来越轻,潋玄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是很安稳的睡了。
  慢慢地,这样的笑容笼在一层白光中。在景焰拼命拥抱的动作中飞散成无数光点,没入空中。最後几滴血落下,竟然凝成了珠子。而地上那一洼血迹,也凝成血玉般一块,极为鲜艳。
  景焰渐渐软倒,连喊都喊不出来,握住那几颗珠子和玉,“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没入那红色珠玉中。
  蓝馨却起来走近,站在景焰身前,冷冷看着他。
  “那把剑,是可以杀仙人的吧?”景焰抬头看她,眼里竟是希翼。
  蓝馨缓缓摇头,声音古怪:“你想解脱?不,怎麽能这麽便宜了你……”
  景焰闭上眼。是啊,怎麽能这麽便宜了自己?若是这麽死了,哪里还能感觉到痛苦?
  他已经是仙人了,日後还有千万年的寿命。每一天每一刻,都该在悔恨和痛苦中煎熬。这样,才算是他应得的。
  这样,才配得上潋玄最後对他的恨意。
  景焰只觉体内火焰在烧,燃尽他眼底泪水,烧光他喉间鲜血。他将血色珠玉小心收入芥子戒指中,慢慢地站起来,脸上一片木然。他看着蓝馨,忽然道:“你不是涟儿。”
  “我想我应该不是。”蓝馨点点头,很乐於为景焰的痛苦再添砖加瓦,“四百多年前,我已经苦恋他至深,怎肯为了什麽情劫,就抛去记忆下界,和其他人产生什麽感情?要知道,在下界的时候虽然没有记忆,可回来之後,是会有的。”
  “是他替你下去的……可能是他元神的一部分,和你的身体。”景焰怔怔道,脑子从来没有这麽清醒过,“他一向体贴,自然不愿你为了他而遭劫……然後,他就遇上了我。”
  蓝馨的劫数是情劫,但既然称得上劫,自然不会是什麽团圆情事,很可能是两厢成仇。但因为实际上的灵魂是潋玄,虽然一样的没有记忆,却多出许多变数。
  变数就是蓝馨该有的情劫实际上消於无形,却落去潋玄身上。因为在人间,忘了自己是神仙的潋玄抵不住景焰的纠缠,爱上了他。
  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潋玄想了些什麽?潋玄深知景焰极为憎恶男人和男人之事,於是留下这身体原名给他。又怕他来个殉情什麽的,干脆留给他修真法诀,至少也是个目标。
  潋玄应该想不到他会这麽快飞升。也许潋玄本来是认为他会在漫长修真途中渐渐淡了爱恋吧,这样对谁都好。可不想他四百年後便杀上天界,将爱人当作情敌,又把情敌当作爱人,终於铸下大错,再无法挽回。
  “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好呢?”景焰摇摇晃晃在屋里走着,把潋玄的衣服收好。就在几个时辰前,他亲手从对方身下脱下的衣服,如今却不能再为他穿上了。
  “你一直担心我吧,为我张罗度劫丹,连度仙劫的时候都赶来察看……你是救我吧,为什麽我一点都不去想,把那都当作是理所当然?”景焰把衣服放在床上,他自己躺下来,缩在床的一角,“你一定很累了吧?好好休息……”
  “自欺欺人。”蓝馨冷笑声音响起,“他死都死了,当作人还活着,你就能好受是吗?你以为你还能等到什麽?不过自欺欺人。”
  “至少我还有回忆。你,什麽都没有。”景焰扫她一眼,道。
  是的,回忆,他有无尽的时间来回忆。
  回忆那个人对他多好,回忆他对那个人怎样折磨。幸福是怎样在他手边,却被他毫不珍惜地撕碎。他有回忆,可以每天想着他是怎麽强迫那人的,即使对方憔悴无比,即使对方昏过去,也不肯罢手。
  他有千万年,可以把每一点细节都回忆出来。那个人永远活在他心里,对他说“景焰,我再不想见到你,再不想与你言语,不愿和你再有纠缠……就这麽散成千万缕,没有一片再爱你,该多好……”
  景焰闭上眼,没有困意,仙人是不需要睡眠的,他想,他应该再也不会入睡了。
  就从这一刻,开始回忆。
  到……无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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