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母亲

我一向睡眠很好，近日却时常半睡半醒，心神恍惚。前两天，半夜在姊姊微信呼叫声中惊醒，我母亲在国内医院生命体征监测指标急速直下。哥哥、姊姊和手机一端的我都不停地呼唤，妈妈非常吃力地挣扎着睁开双眼，这不足五秒钟的对视，便是我和母亲的永别。

我赶紧让我太太打电话叫醒睡梦中的女儿，三十多年前，我女儿出生不久，我便离开中国，远渡重洋来到美国。我女儿幼年可以说是由奶奶带大的，现在我女儿在电话里千呼万唤「奶奶！」奶奶却再也没有甦醒。

去年夏天，我母亲虽已年过九十，但思维依然清晰，身体还蛮硬朗。咨询过医生，便随姊姊和姊夫来美小住数月，女儿和洋女婿周末也能回来陪奶奶摸几牌麻将共享天伦之乐。

原计划今年春节我们全家回国过年，但由于我女儿怀孕，预产期在五月，回国团圆计划遗憾而幸福地搁浅。只有我独自回国，又恰逢新冠疫情在国内风声鹤唳，我三月份改签航班在中美几乎断航时由加拿大转机返回美国，虽说一路有点折腾，比起我们亲戚朋友春节还乡后滞留中国，总还觉得幸运。

十月下旬，母亲身体不适，住院检查，报告出来，胰腺癌已开始扩散，剩下的时间指日可数。女儿是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院的医生，面对突来状况也是束手无策，考虑到我母亲的年龄，上手术台一搏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反而增添老人更多的痛苦。这时最需要的是亲情的温暖，而疫情在美国却不断恶化，确诊人数屡创新高，回国的路也变得愈来愈艰难。

但距离的遥远并非阻断亲情的障碍，一张机票，一通电话，一枚邮票，甚至一轮明月都可寄托相思之情。

感谢科技的进步，感谢微信这个方便公众的通讯工具免遭禁用，在瘟疫大流行时还能保持家人的视频畅通，至少能在虚拟的世界里常常相见，叙述真实的情长。

仅一个月，母亲便离开我们。姊姊发来我母亲灵堂的照片，我们在美国的一家人只有把相片打在大电视上，抱起还来不及让大奶奶亲手抱抱的外孙女，连同我们家的宠物猫狗合个影，以此来吊唁「母亲-奶奶-大奶奶」，寄以哀悼和缅怀，愿母亲一路走好！(陈旭   2020-年12月-18日 美国《世界日报》家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