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是我在美国认识的最早的朋友之一。 她当时三十出头, 本来是台湾高雄大学毕业的硕士生,已在政府某部门工作。 J来伊大,除了不满意自己的工作, 想要争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可能也是因为她的表弟和表弟妹L在这里。她最后回台湾, 实在有点迫不得已。 在她拿到硕士学位正在考虑何去何从时, 她在台湾的老母忽然出了事。 原来她母亲平时发动组织了一个会, 先集资再授权他人投资。 不料所托非人, 筹集来的资金被诈骗一空。 参加她组的会的人当然要从她那里争回自己的钱, 于是纷纷告上法庭, 威胁说如不付钱就要让她母亲锒铛入狱。 那一段时间, J夜夜国际长途, 一个月内就花了一千多美元的电话费。平时言笑宴宴的她变得愁容不展, 听说有一次还当众垂泪。 她回台湾尽孝女之道, 其实是有违她想继续深造, 最后定居美国的计划的。 这也真是时也, 命也。
J一到C城就自己租了一个一室一厅的公寓, 离系里很近,可是附近酒吧很多。 每到凌晨两三点酒吧关门的时候, 总有歪歪斜斜的醉汉高歌踉跄而过, J颇有怨言。 幸好她的作息时间和旁人不同, 常常是学习工作到凌晨然后上床, 睡到下午起身。 她一个人生活得有滋有味, 常常去看学校的音乐会, 篮球比赛以外, 还学芭蕾。 自己计划着要节食减肥, 每天中午只吃一包薯片, 喝一瓶果汁。 下午饿了,就用系里的微波炉做一包爆玉米花,喝一杯咖啡, 每每让我这顿顿大嚼的旁观者自愧饕餮。 可是J的减肥多不长久, 常常是一星期后就回复到正常的食谱,好像也没看出她的体型有什么变化。
因为曾在英国进修, 又曾到法国小住, J对欧美食品所知甚多, 总能解答我的问题。那一年一起出去旅游, 一路购买吃的喝的都是由她指点迷津, 让大家喜气洋洋地购回价廉物美的东西。 她的口味偏于西洋,爱吃奶油甜点, 但很能顾全大局,帮着买回午餐肉, 酱菜之类的中国特色。 看她每次吃饭都是细嚼慢咽, 浅尝辄止, 十分斯文。 又實行少吃多餐的办法, 时不时得加点餐。 记得一次晚上九点半, 大家早已吃过晚饭, 同游的另两个人出去办事,J忽然提出要吃早上买的苹果。 据她说, 冰箱里的那个苹果红艳动人, 不断对她发出招唤, 她实在是抵抗不了诱惑了! 于是开箱取刀, 切而食之. 吃的又不多, 只有两三片而已, 我至今还疑惑着她是真的胃口小还是定力好, 吃饭时总能自我控制。
J细密的性格在工作上表现突出。 她在C的第二年在系里谋了个学生秘书的工作, 负责复印, 打字, 接电话, 收发信件, 整理文件等。 我去系办公室, 常能见到她埋头案间或奔忙于复印室。 她做事速度不算快但很妥帖周全, 每次印出的文件总是字字清晰, 装订整齐, 自有一份干净整齐的美感。 去了她家才知道, 她所有的来往信件也都分门别类, 账单, 公函, 私信,摆放得整整齐齐,让我赞叹她的条理。
也许是因为她早已工作的关系,J在人情来往上颇为练达, 对朋友时有饭局, 看戏之类的邀请。 她爱交际, 朋友远比我多,可是待人诚恳,有求必应. 曾有一个台湾女生求她开车买电视机, 买来之后又嫌质量不好, 要退回店里, 后来又要买新的, 反复三四次, 而且每次都要去离城甚远的购物中心买便宜货。最后连脾气温和的L都有了微词,J还是面无愠色地帮她办好. 这件事是L告诉我的,J自己一字不提, 我佩服J的雅量的同时,也自我反省有没有烦扰她帮忙过分的地方。
回台湾之后, J又重回原来的单位工作, 后来在高雄大学找到了一个教职,并接着读博士生。 经过一些小小的波折,她也结了婚, 生了兩个儿子。 现在为人妇为人母还得教书, 实在是相当辛苦的。前年我去英國伯明翰大學開會,正巧她也在附近做研究課題。闊別八年又重新見面,令人有“今夕複何夕,共此燈燭光”之嘆。她的大孩子已經上小學了,健康的膚色,和母親一樣微微上挑的眼角,讓我覺得生命真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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